弘昼头一次开始发疯是从乾隆元年开始的,他在朝堂上因一点口角,当众殴打顾命大臣讷亲。
从此,裕贵太妃就觉得这个儿子的性格变了,变得性情放荡,骄矜狂妄,但这在她眼里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可这次不同了呀,哪有人活着,自己却给自己办葬礼的?这会儿只怕源源不断有人往和亲王府去奔丧了。
当然,裕贵太妃最怕的是皇帝会因此事怪责弘昼失仪。
太后寻思道:“无缘无故办什么丧礼,他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裕贵太妃子自己也摸不清头脑:“就是进宫赴宴,没发生什么事啊。哦,他好像后来去宁寿宫看望了一回和婉。”
和婉是弘昼唯一的女儿,弘昼每次进宫时,如果有机会都一定会去看看她,这是常有的事情。
若是放在以前不稀奇,但昨日皇后突然孕况不好,导致整个元宵宴都是草草结束。
太后暂时把这两件事联系不起来,但她安抚裕贵太妃:“你先别着急,皇上那里有我呢!”
裕贵太妃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儿大不由母,她是管不住弘昼这个儿子了,随便他怎么闹,只要皇上不降罪就行。
……
直到皇后事件过去三天后,陆薇才算缓过劲来,心
里的阴影淡了不少。
现代有那么发达的医疗技术,尚且会有人能生产而死,更何况是古代,那是在真正的走鬼门关,不生不育保平安啊。
令嫔过来咸福宫看望她,问起她那晚发生的事情。
她颇有些烦恼道:“皇后娘娘怀孕,精力不济,那些宫人们便也懈怠了,现在关于长春宫的流言蜚语纷纷扰扰,大家私下底都在传小话。有说皇后娘娘是自己跌了一觉,更有甚者,说是和敬公主推倒了皇后……”
陆薇只能实话告诉她:“等我和娴贵妃到长春宫时,就看到皇后出血了。和敬公主推没推皇后,我是没看到的,但她肯定跟皇后闹了一场,不用我说,你都能猜到。”
令嫔叹息:“和敬公主太不懂事了!”
陆薇微笑:“再不懂事那也有皇上与皇后在她身后兜着,谁也别感叹。”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令嫔无话可说。
陆薇问她:“皇后的身体怎么样?”
令嫔脸上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些,“她好多了,虽然现在只能卧床休息,但好在肚子里的孩子无事。”
行,没有人命发生就好。
陆薇不想再提这一茬事,话题转向美食,“你来的正好,春桃在小茶房炖燕窝,我请你吃冰糖燕窝如何?”
令嫔愁眉苦脸,“我哪有心情吃东西啊!”
“大错特错,”陆薇告诉她,“这里不是长春宫,而是咸福宫,你该下班啦,别再想皇后的事情。”
令嫔不解地问:“下班是什么意思?”
陆薇这么解释:“你在长春宫服侍皇后,算是你的工作,工作很辛苦,但下班就是你该休息的时候,这个时候都不放松,那岂不是要把自己累死了?你就算真担心皇后等明日去了长春宫再担忧也来得及。”
令嫔觉得有道理,遂道:“好!”
咸福宫是平静的小天地,但出了咸福宫就感受到了宫里的腥风血雨。
皇后肚子里怀的可是皇帝的嫡子,皇帝有多在乎这个嫡子,天下人都知道!
待皇后的身子稍有好转,不可避免地有人要遭殃了。
长春宫服侍皇后的宫人们除了她的乳母何嬷嬷,包括首领太监李延寿,其他所有人都去了一趟慎刑司。
弘历到底是顾忌皇后的,只对其中趁着皇后怀孕之际,偷懒耍滑的人用了刑,其他人只是录了一回口供,就放回来服侍皇后。
而陆薇即使再不愿意回忆起长春宫那晚的事,但她与娴贵妃作为当事人,一样得接受皇帝的询问。
她们是太后当晚派去探望皇后的代表,皇帝在寿康宫太后处见她们。
陆薇与娴贵妃便将当晚所见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两方人马的口供一对,最后不可避免地审出了和敬公主。
这是毫无意外的事。
东巡途中,自皇后怀孕,这对母女之间就开始出问题了,虽然皇后一直都在替女儿遮掩,但瞒得住上面瞒不住下面。
诚然,这宫里很多很多人,包括诸多的嫔妃们,都早就知道和敬公主在皇后置气的事。
只有皇帝被蒙在鼓里。
弘历是真不知道的那种。
他单知道皇后与和敬母女亲昵无比,完全无法把宫人们口里那个对待母亲不敬不孝的和敬公主与他心中乖巧可人,孝顺父母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陆薇就看见他与太后在说到这件事时仍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她觉得皇帝不用不相信,他与和敬公主,那是如假包换的父女好嘛,都是可以把自己的额娘气得吐血的那种。
估计太后心里也是这么想得,她的表情一言难尽,最后道:“一时之间,皇上确实难以接受。但这么多宫人们,他们不可能都说假话,而且娴贵妃与庆嫔她们也听到了。”
弘历忍不住替女儿开脱:“和敬是宫里唯一的公主,朕与皇后平日里待她稍稍溺爱了些,导致她脾气有些骄纵,那些宫人们不喜她也有的。”
稍稍,有些,这老父亲的滤镜真够重的啊。
但他不相信他自个的乖女儿叛逆,这对陆薇来说就危险了。
她与娴贵妃可是听到了和敬对皇后说的不孝之话,当时除了她们两个人,还有一群宫女太监,大家都听到了,不可能装没听到啊,不然是欺君了。
现在皇上替自己闺女开脱,陆薇与娴贵妃的口供怎么算呢,假的?
怎么样都欺君了,干脆砍了她们算了。
很显然,太后也想到了这一节,陆薇与娴贵妃算是她的自己人,她索性把她们两个一指:“既然那么多宫人们都欺君了,这两个也是,皇上拿她们下慎刑司吧。”
娴贵妃委屈地望着皇帝。
陆薇则配合太后的话,说道:“老佛爷说得是,清白要紧,妾不介意走一趟慎刑司。”
这话说的,弘历非常不好意思,连忙道:“事情自然跟她们无关。特别是庆嫔,当晚幸亏有她在长春宫主持大局,老佛爷误会朕的意思了。”
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弘历还待继续挣扎一下,“和敬说不定是被什么脏东西藏身了,不如请萨满大神,或者道士,和尚,给她驱驱邪?”
太后对这儿子真无语,“我看就不用了吧,长春居士。”
就是这声长春居士,让弘历老脸一红,全场静默。
由事件当事人转向吃瓜群众的陆薇忍笑忍得太难受了!
先帝雍正在世时,某年某月某日,他在乾清宫搞了一场盛大的佛释道的法会,他本人亲自传佛授道,当场收了十几个大徒弟。
这十几个人里,有他的弟弟、儿子、侄子,还有当朝的内阁大臣、若干和尚道士等等。
人人皆封一个法号,和尚道士不论,宝亲王弘历封了一个长春居士;和亲王弘昼封了一个旭日居士;庄亲王、果亲王分别是爱月居士,自得居士;内阁大学士张廷玉与鄂尔泰分别是澄怀居士、坦然居士……反正不管信不信佛道,为了配合雍正帝的表演,大家捏着鼻子表现自己的爱佛信道。
但是,自雍正帝过时后,弘历将那些和尚道士全部赶出宫,从此再也不提让他恶心的长春居士这四个字。
想不到今日被太后拿他讨厌的道号来称呼他,尘封久远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
总之,皇帝再不提那些神神叨叨的事了。
他问太后:“和敬该怎么处罚?”
太后不接他的招,直接道:“不必问我,皇上是和敬的阿玛,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陆薇也很好奇他会如何处罚自己的女儿。
这件事闹得太大,而且还涉及到了孝道,怎么样也得装个处罚样子。
只见弘历斟酌良久,“让和敬去雍和宫礼佛半年,为先帝祈福吧。”
佛教也分种类,清廷重视的几乎都是喇嘛教(藏传佛教),雍和宫供奉的依然是喇嘛教,政治意味非常浓厚,北方蒙古诸部、青海、藏地等等都最信奉此教,有利于边境的稳固统一。
和敬公主过两年就要嫁蒙古,此时让她去雍和宫修行半年,就当是提前融入夫家的信仰了。
陆薇:乾小四这个当爸爸的,已经非常包庇女儿了。
就在她以为这件事算是正式结束时,皇帝又开口了,“过两年和婉也要与蒙古巴林部郡王之子成婚,趁着这个机会让和婉也去修行吧。朕为她选在了普宁寺,就修行三个月吧。”
陆薇知道普宁寺。
这座寺庙同样是喇嘛庙,但它的位置在承德避暑山庄!
天啊,她不禁在想,和婉到底是做了什么得罪了皇帝这个当伯父的啊,大冬天的喊人家去关外喇嘛庙修行。
她与娴贵妃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就听到太后缓缓道:“皇上,弘昼已经在家连着办了三天的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