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敬公主伏在床边哀哀地哭。
陆薇拍拍她的肩膀,“别哭了,皇后娘娘现在需要安静的休养环境,而且皇上与御医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和敬此刻心里除了对母亲的担忧,其余全是害怕与惶恐,尽管屋子里很暖和,但她仍然浑身战栗,哭泣不止。
这姑娘真是宫里天字第一号胆大妄为的人,就算跟亲妈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啊。
过了年,她都十五岁了呀,在古代不能算是小孩子,一点心眼都没有。
陆薇想想自己十四岁就进宫,令嫔是十三岁。
哎,果真是命好就能任性啊。
陆薇无奈,对皇后的乳娘道:“何嬷嬷,你先送和敬公主回屋吧。”
何嬷嬷先看了一眼富察皇后,皇后轻轻点头。
她这才扶起公主,道:“您现在留在这里多有不便,我送您回去。”
她招来一个小宫女,两人不顾公主的意愿,强自拉着她离开了。
大家各就各位,这会儿屋子里安静极了,陆薇突然发现一个比和敬稍小的姑娘无声无息地站在墙角,刚才都没人注意到。
虽极少见,但她认识,这是和亲王弘昼的长女和婉公主。
陆薇冲她道:“和婉公主,我派人送你回宁寿宫吧。”
和婉公主恭敬道:“多谢庆嫔娘娘。”
陆薇让一个小太监送和婉与她嬷嬷。
三人刚出了长春宫,和婉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个金珠要赏给小太监。
这赏赐太重,小太监不敢收。
和婉笑道:“公公您就收下了吧,我有事烦您帮我跑跑腿。”
她嬷嬷笑着接过话,“小公公不用担心,小事一桩,麻烦你跑一趟乾清宫,告诉和亲王殿下,就说我们公主思念父王,请和亲王现在来宁寿宫看望公主。”
小太监见不是什么大事,就一口答应下来,拿了金珠就去办事了。
嬷嬷仍有些担心,“公主,您这次真是鲁莽了。皇上疼爱和敬公主,未必会怪罪于她,却极有可能会迁怒到您呀。”
和婉无辜道:“我做了什么?可我确实什么都没做呀。皇上要怪罪就怪罪吧,我也没法子。”
嬷嬷忧心忡忡:“若是牵连到和亲王府,那可怎么办啊?”
和婉笑道:“那便更好了,为了不牵连王府,我父王肯定要想办法为我开脱。嬷嬷,放宽心,别想那么多,都交给我父王去操心吧。”
嬷嬷唉声叹气。
她服侍的这位公主主子,平时看着老实本分,可是性子实在古怪,不管不顾起来简直能吓死人。
……
皇帝几乎只比御医晚到一点点,他刚进屋就道:“不必多礼,一切以皇后为重。”
接着走到皇后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别害怕,一切都有朕。”
皇后回他一个虚弱的微笑,“您也别为我担心,我没事。”
他表现很冷静,吩咐御医继续给皇后诊脉,然后就去到外间,陆薇与娴贵妃跟着一起出去。
娴贵妃一直到现在都是木讷状态,见到皇上也没能缓过来。
倒是弘历发现她状态不对劲,问了一句:“娴贵妃,你还好吗?”
娴贵妃如梦初醒:“皇上,皇后娘娘流了好多血……”
弘历制止她:“朕说过没事的,你回翊坤宫吧。”
哦,又走了一个。
陆薇没有吩咐,不知道该走不该走,只得试探地喊了一声:“皇上?”
弘历对着她挺和颜悦色的,“朕来之前,皇后这里多亏了你照料。朕让李玉送你回去好好歇着。”
陆薇想了想,决定多一句嘴,“皇上,我觉得现最重要的是皇后的身子,一切等她好转了再说吧。其他的事情反并不急在这一时。”
皇后之所以流血躺在床上的直接元凶就是和敬公主。
乾小四要是爱妻之心爆发,非要现在审案,皇后根本没办法安心治病调养,急都急死了。
弘历半响才道:“朕现在总算明白了太后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怎么又突然扯到太后身上了。
陆薇不是想当圣母,但人人都有恻隐之心,看不到就算了,看到了就是顺口一句话的事,乾小四听或者不听,就不在她的管辖能力之内了。
她福身告退。
乾小四忽然道:“回去后好好睡一觉,忘记今晚上发生的事,都与你没什么关系。你说得对,皇后为重,现在不是审案的时候。李玉,你送庆嫔回去吧。”
以前陆薇最多是由李玉的小徒弟毛团送,现在待遇提高了,终于轮到御前总管李玉亲自送她了。
李总管一点也不拿架子,恭恭敬敬地搀扶陆薇上轿,不辞寒冷地把她送回咸福宫。
人都送到了,李总管却不急着离开。
陆薇就请他留下来喝一杯茶再走。
李总管不喝茶,笑道:“奴才先得给庆嫔娘娘您陪个罪!”
陆薇假装不知:“我不知李总管你什么时候得罪了我。”
李玉特别惭愧道:“皇上与皇后娘娘赐予您的赏银,奴才回宫后本该第一时间送到您宫里,但奴才因忙于服侍皇上,竟把这件事给忘了,奴才真是罪该万死,请您恕罪!”
说完,还左右各扇了自己脸上一巴掌,虽然没用力,但请罪的态度是表示到位了。
难怪能做到大总管的位置,真是能屈能伸。
陆薇笑了笑,大度道:“这事已经过去,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李玉欢喜道:“庆嫔主子仁慈。”
待这位李总管走后,杏子忍不住道:“前倨后恭,说得就是他这样的人,要让他伏低做小可真不容易啊。”
要不是皇上今日表达出了对陆薇的看重,这李玉才不会低声下气地道歉呢。
只能说后宫就是这么现实吧。
以前的陆薇得皇太后的看重,皇上也不算不喜欢她,但李玉这人很精明,他敏锐地感觉到了皇上对庆嫔的态度今日发生一个很关键的转折。
所以趁着还不算真正得罪,赶紧求饶请罪。
陆薇笑道:“这个李玉一向就是这样的人。”
宰相门房七品官,更何况是皇帝的大太监呢,陆薇始终忘不了第一次去热河时的一件事。
她在御帐前遇到了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是怡嫔假扮的,另外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的可是李玉的腰牌。
怡嫔当时是宫里最红的嫔妃,她扮小太监跑到木兰围场来,李玉肯定为她提供了帮助。
这位对不那么得宠的嫔妃是一直都不怎么真正放在心上的。
陆薇暂时没工夫想李玉的事,她现在脑子里回想的劝是刚才在坤宁宫发生一切,以及皇后衣裙上洇湿的那一大滩鲜红色的血迹。
在现代时,她看过事故记录片,看过外国血浆恐怖片,隔着一层屏幕看,从来不觉得恐怖。
但当它真实地发生在你眼前时,才会觉得恐怖。
陆薇当时只想着先稳住长春宫的场子,现在回想,才觉得害怕。
因为这是赤、裸裸发生在你眼前的事啊。
陆薇自己也没有生孩子的经验,皇后她应该不会死吧?
尽管皇帝让她不要想,赶紧忘记,但有些事,不是想忘立刻就忘得了的。
陆薇做了一宿的噩梦,梦里全是各种血淋淋的事。
后劲真大。
……
翌日,她无精打采地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见了同样来请安的娴贵妃,也是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
她俩陪太后用早膳,一个比一个吃得少。
这时候米嬷嬷端来一碗红艳艳的草莓,太后和蔼道:“这是景山脚下的温棚里种出来的,新鲜得很,昨日内务府的人就送来了,特意给你们俩留的,吃吧。”
冬天里的草莓,堪比黄金。
这时候没有现代的大棚种植技术,种出这种反季节的菜太难了,数量极其有限,太后是真心疼爱她们,才会给她们留草莓。
但是这份好意,陆薇心领不了呀,她一看到这红艳艳的东西,顿时就想起来昨晚上皇后裙子上的血,立刻反胃。
娴贵妃情况比她还差,直接就作出“呕”的反应,她连忙掩住口,向太后请罪,“请您恕我失仪!”
太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命米嬷嬷把草莓端下去,然后问她俩:“皇后昨晚上很严重?”
娴贵妃用颤巍巍的声音说:“皇后流了好多血……”
太后叹了一口气,“女人都要经过这一遭的,生孩子的时候那流的血才多呢,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产屋里端出来。”
她这一说,把两个从未生产过的人吓得更加呆住了。
陆薇喃喃道:“一盆接一盆的血水,那岂不是把血都流完了。”
太后道:“有血也有水啊,血流完了就没命了,运气好则能止血保住性命。”
有时候太后自己都是一种矛盾的心态。
身为女人,一辈子被丈夫冷落,这无疑是痛苦的,但眼看着年妃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孩子们接连早逝,年妃的身子也熬坏了,那时候太后反倒是庆幸自己的,她运气好,生了弘历一个就够了,再不用受生育之苦。
深闺女子连杀鸡都没见过,再加她们从未经过那一遭,咋然看到皇后昨晚的样子,被吓到了也情有可原。
太后干脆令人撤下了饭菜,道:“这里不用你们侍奉了,回去好好歇着吧。皇上已经派人来说了,皇后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你们别刻意去想,等过几天事情淡忘了就好了。”
这时候陆薇还惦记着畅春园:“您哪一日回畅春园?”
太后笑了,“你还惦记这个啊,不会忘了你的。先等皇后的身子恢复一些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