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嫔妃在给皇后请安时,由皇后亲口告知了这个沉痛的消息。
大家伙儿脸上也顺势露出“沉痛”的神色,那些表演素质不达标的同事们索性低着头掩饰表情。
陆薇不会幸灾乐祸,但也绝对做不出伤心的模样,就学她们的样子低着头。
屋子里寂静了几分钟,富察皇后道:“今日就先散了吧。”
众人告退。
出了长春宫,那可就热闹了,大家有说有笑,听取蛐蛐声一片。
嘉妃率先道:“孩子没保住,这都得怪怡嫔,她身子弱,三番五次请御医,就该安安分分躺着养胎,听说她昨晚上莫名其妙跑去千秋亭看月亮,自个儿都不当回事,简直就是故意谋害皇嗣,娴妃,你说是吗?”
她说得极为刻薄,娴妃可不敢应她的话,含糊道:“不至于吧,怡嫔现在应该也挺难受的。”
嘉妃正要再说点什么,纯妃却是瞪了她一眼,轻斥道:“你疯啦,慎言!”
她这才想起来很多年以前,那还是在潜邸时,皇后当时也小产过一个孩儿。
嘉妃赶紧闭紧嘴巴,真是差点闯祸了。
怡嫔得宠,嚣张跋扈,故而大家多不太喜欢她,虽不能明面上拍手称快,暗地里却大快人心。
娴妃转头去看陆薇,却见她神色凝重,似乎在想什么,看不出任何喜色。
这让娴妃对她高看一眼,至少不像嘉妃一样是个傻的。
陆薇其实想的是物伤其类,怡嫔可恶,但不能拿“流产”当作她的惩罚,因为这种事可能发生在任何嫔妃身上。
回到咸福宫,又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怡嫔是天快亮时小产的,听延禧宫的宫人们说怡嫔的叫声很惨,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
陆薇听得浑身发冷,喃喃道:“不怀孕不生孩子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魏常在却道:“天意如此,强者生存,不说这孩子没生出来,就是生出来了早夭的也不少。听说未入关前,满人的小孩子从出生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捱过去了也就捱过去了,捱不过去那就是命。”
陆薇:“可我是汉人啊。”
魏常在笑了,“我祖上也是汉人,所以也只是听说而已。但就算是汉人,生六个七个孩子的也不少见啊。”
她的祖母与母亲都生了七个孩子,故而她觉得这是很常见的事。
陆薇直喊救命。
生六个七个孩子,老天爷啊,赶紧派人把她收走吧。
魏常在看看她这副单薄的小身板,笑叹道:“你得多吃肉呀,外人看咱们,准会以为我比你大。”
如果多吃肉是为了预备将来生六
个七个孩子,陆薇现在就向佛祖与上帝祈祷,信女以后都不吃肉了!
……
怡嫔流产,于嫔妃们倒无碍,富察皇后却郑重其事向皇上请罪。
“妾是后宫之首,有照顾嫔妃的责任,怡嫔的事妾难辞其咎。”
弘历拉住她的双手,带她到身边坐下,盯着她的眼睛,表情严肃道:“皇后,朕要告诫你。”
富察皇后亦认真听着。
弘历:“朕命你日后再也不要因这样的事请罪了。你虽是皇后,但不能把什么不好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怡嫔小产,归根到底是她身子太弱导致,怨不得任何人。”
子嗣繁茂,更能彰显出一个王朝欣欣向荣的气息。
弘历到底是为怡嫔小产的事有些难过的。
而且由此事又令他想起了那些夭折的孩子们。
皇后十五岁嫁给他,次年怀孕,那个孩子出生不过三个月就夭折;之后的三年内,皇后又小产一次,然后生下了永琏与和敬,永琏早早地去了,只剩下一个和敬,皇后却因此伤了身子,这么多年再无身孕。
还有哲妃,她是弘历的第一个女人,生育了两个孩子,一死一生,她没活到二十岁就去世了。
富察皇后同样为往事忧伤,但还得打起精神安慰皇帝。
“您看纯妃、嘉妃、愉嫔她们就挺好的。昨日我去看五阿哥,长得壮壮实实的,聪明伶俐,才一岁大点的小娃娃,就会喊我娘娘了。”
弘历也非常喜欢五阿哥,这让他心里稍稍好受一点,身子康健才能孕育出强壮的子嗣,这三人都是极不错的。
皇后见状劝道:“自怡嫔小产后,您还没有去看过她,若是有空,不如去瞧瞧她?”
弘历并不是无情的人,点点头,“朕现在去看看她吧。”
怡嫔屡次传唤御医,都说有小产迹象,弘历对她小产的事隐约就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怡嫔年纪太轻,身子骨又弱,养不住孩子也正常。
弘历就是想起了曾经年少小产的富察皇后,也不免多怜惜怡嫔几分,因此他不计较怡嫔的任性,耐着性子温言宽慰她。
“等你养好了身子,日后还愁没孩子吗?”
怡嫔年轻,悲伤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感受着皇上温暖的怀抱,她赌誓般地说:“皇上您相信我,以后我肯定能给您生三儿两女!”
弘历没回应她的话,而是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养好身子。”
怡嫔信赖地看着皇帝,“嗯!”
虽然早前许诺过等怡嫔生下孩子后才为她的娘家抬旗,但为了抚慰怡嫔小产之痛,弘历直接下旨将柏家编入正黄旗包衣佐领下,房舍、钱粮、土地给够。
上一个有这样待遇的还是服侍皇帝多年,且生有三阿哥的纯妃。
在皇帝的各种关怀下,怡嫔虽然还没出月子,但已经走出了丧子的悲伤。
年轻人恢复快,她躺在床上见她的母亲范氏,脸色红润喜气,语气轻快,“娘,你瞧着了吧,皇上对我可好了!”
范氏笑道:“咱们现在是真正的旗人了,你该叫‘额娘’啦。”
“额娘,额娘,”怡嫔试着叫了两声,“哎,不顺口,我还是叫娘算了。家里虽然抬旗了,但谁不知道我家原是汉人啊,我们自己装起满人的样子,反而让人看笑话。”
纯妃不就是这样吗,还“苏佳氏”,真搞笑,一整个掩耳盗铃,自己骗自己。
怡嫔从不以自己的汉人身份为耻,之所以想抬旗,无非是旗人福利更好,有了这个身份,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由朝廷养着,永远不会没饭吃。
……
众人原本想着看怡嫔的笑话,谁知皇上依旧对她荣宠有加。怡嫔一丁点儿打击也没受,愈发嚣张。
但皇上已经定下了三日后去圆明园的事,怡嫔因要休养身子,暂时留在宫里。
陆薇这回被太后给带上了,魏常在也有份去,两人兴致勃勃地收拾行装。
圆明园离皇宫不远,哪怕御驾走得再慢,半天的功夫也就到了。
乾隆时的圆明园还远远不是后世的万园之园,但经过两代帝王的修缮,美得简直让人想哭。
传说中的长春仙馆由太后住了,西边有几座轩楼,托太后的福,陆薇住了旁边的绿荫轩。魏常在傍着皇后在天地一家春附近住,两人在圆明园只能分居啦。奇怪的是娴妃,陆薇以为她也会住在长春仙馆附近,但她却住了九州清晏附近的怡然居,听说那是怡嫔往年住的地方……
虽然暂时不能一览整个圆明园,但长春仙馆已经很大很漂亮了,山环水绕,如蓬莱仙境。
以往在紫禁城的那种沉闷气息一扫而光,嫔妃们立刻显然出其年纪本该有的活力。
此时正值春天,草木发青,燕子、黄鹂啾鸣,湖里还有捱过一冬的锦鲤游来游去,一切都朝气蓬勃。
长春仙馆北边有一条叫做“鸣玉溪”的溪流,陆薇闲来无事最爱在溪边钓鱼,经常一混就是一个下午。
圆明园规矩宽泛很多,陆薇住的离太后很近,遇到皇帝的机会就更多了,不可避免的她与皇帝已经算得上是熟人了。
但她很多时候也都尽量避开皇帝,比如她在长春仙馆陪太后时,若是遇到皇帝过来,如果时机允许,她就借故回避。
她完全是为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落到太后眼里,却认为她质朴纯真,不邀宠,不献媚,是个好姑娘。
这真的是歪打正着啊。
听彩玉说,以前也有嫔妃假借侍奉太后,实则暗中给皇帝抛媚眼,行勾搭之事。太后平生最恼恨这种事了。
陆薇心道,当着婆婆的面,与儿子勾勾搭搭的,婆婆看不惯也正常。
北地的春天称得上春寒料峭,陆薇由于过早地脱下了棉衣,一个不小心着了凉,头痛发热。
她让杏子去太后那里告假,老实待在绿荫轩养病。
弘历与富察皇后两人过来长春仙馆看望太后时,就见她屋里空落落的,平时惯常服侍的娴妃与陆薇都不在,于是问道:“娴妃与陆贵人怎么不见?”
彩娟道:“娴妃娘娘今日去武陵春色写生了,陆贵人病了。”
太后笑道:“平日她们两个在时不觉得什么,如今都不在,顿时觉得这屋里都冷静了。”
特别是陆薇,十来岁的小姑娘,每天拾掇地漂漂亮亮的,有她在,空气都是明亮的,太后觉得自己的暮气也少了很多。
老人家最怕寂寞,听得太后如此说,弘历立刻表示自己愿意多陪陪太后,皇后则表示愿带着众嫔妃为太后解闷。
太后摆摆手,笑道:“那倒不必,政事繁忙,皇上总要以国家大事位重;皇后你的事情也多,像往常一样就行。至于其他的嫔妃,人多了,我也嫌闹得慌,年纪大了,还是爱清净。”
话虽如此,弘历与皇后仍是陪伴了太后一日。
用过晚膳后,他本想回勤政殿处理奏折,从长春仙馆出来时,路过绿荫轩,想了想,对皇后道:“陆贵人病了,朕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