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 李尽蓝去北京上大学。
李平玺开始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似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试点项目已经进入筹备阶段。
而谢欺花,作为一个刚毕业大学生,却年轻有为, 交上了滨江房的首付。
同学聚会?上, 大家怎么也?想不到她如今混的最有出息,毕业就有房有车。
谢欺花说自己是?时势造英雄, 赶上驾校做的最好的那几年了,今年行情更差, 好在脱手了。谢欺花当下不会?想到,高教练的退市有多正确, 就像谁也?不会?想到, 年末武汉的那场疫情。
谢欺花无法未卜先知,但房已经买下来,每月九千多的房贷还是?要还。
她重新?做回了老本?行, 也?就是?dr。
dr是?为何意呢?driver。
当然, 她也?收到了offer。
滴滴平台提示她该接单了。
你好, 滴滴专车为你服务。
时隔四?年,还是?本?职做得?舒服。
谢欺花喜欢这?种在路上跑的感觉。尤其是?在驾校干了这?些年, 见多了科三四?次郎, 被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磨平了暴戾的性子?。现在就算乘客给她一巴掌,她也?会?呵护对方的手疼不疼。
不过人家都说, 做司机这?一行,偶尔也?会?遇见一些贵人,纯看你自己把不把握的住。谢欺花第一次听到,觉得?这?不是?放屁么, 司机群里?的叔叔阿姨跟她说,这?种情况也?有。人家觉得?你服务态度好, 想聘请你当私人司机。谢欺花问有人这?样?飞黄腾达了么。
有啊,当然有。
当然有,十万个人里?能出一个。
谢欺花随手一指,不如买体彩。
谢欺花没想到自己还真遇到贵人了。
那天雨下得?实在太大,谢欺花接了个天河机场到中江建设的单,对方叫的是?最贵的豪华车,结果没叫到,才纡尊降贵叫普通快车。谢欺花心想这?是?个有钱人呐,赶紧把车里?打扫一番。
车驶到了航站楼前,对方打来电话,让司机带着伞去门口接。是?个略低沉、有磁性的男声。谢欺花心想普快的服务你还想整出个花活来,大老板不是??这?么大雨,她还得?下车去接。
见了面才知道,还真是?个总,西装革履年轻英朗。他鼻梁高挺,挂着一副金丝眼镜,中和了凌厉的眉眼。像外国人,这?是?谢欺花的第一印象,但乘客就是?乘客,帅不帅的,给钱就行。
“尾号5188,厉先生?”
谢欺花持着伞试探地?问。
“是?。”他颔首,“去中江建设。”
谢欺花给他撑伞,拉开后驾驶座。
厉先生问:“这?是?你的车?”他把重音放在“这?”,以表示此车的寒碜。
“是?。”谢欺花笑道。嫌弃你就取消订单啊,她心下很烦躁,不自觉想摸根烟,“五年前买的,挺老的车。”
“还破。”厉先生点评。
嘿,这?家伙搞人恼火哦。
乘客是?上帝,谢欺花忍住了发火,没说什么。厉先生虽面露嫌弃,但别?无他法,只能上这?辆寒碜的车。车上了高架桥,隔着后视镜,谢欺花没什么目的性地?打量他,这?个奇葩厉先生。
厉先生低头看了一会?手机,打了个电话,随后毫不客气地?和她对视:
“专心开你的车,好吗?”
“堵着呢,这?有什么办法?”谢欺花觉得?他挺自恋,“我没看你,先生,我在看你后面,有三辆车追尾了。”
厉先生回头看了一眼。
又听见“砰”的一声。
“现在变成?四?辆车了。”
谢欺花双手摊了摊。
她说着,就要下车和对方理论。
厉先生说:“先走,我有急事。”
“这?堵着也?走不了。”谢欺花烦得?不行,把烟含在嘴里?,径直下了车。
后面的司机先发制人,说她明明看到追尾了,怎么也?不往前开一点。
开玩笑呢,后车追前车肯定后车全责,你要是?因为避让往前开,结果追了前车的尾,这?责任可?就不好说了。他这?么说不是?坑她吗?看她是?女司机不懂交规吗?她驾校教练白当的?
“我日你!我开你个雀雀!”谢欺花泼辣地?骂回去,“你莫害老子?啊!”
“老子?害你了?你个表,搞得?四?辆车都堵到这?里?,现在好了,谁都……”
“莫瞎逼逼啊!又不是?我搞的!”谢欺花吵归吵,不耽误抽烟,浑身上下摸打火机,没摸到,对方也?在点烟。
“……借个火。”谢欺花垮着脸说。
对方也垮着脸给她点烟,再继续骂。
总的来说,这?就是?武汉的风尚。
两人就这?么撑着伞抽着烟,悠哉地?骂街,后面的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往前开!往前开!全险半挂来了!”
这?下好了,谁都顾不上谁了,大伙儿赶紧把自家的车从应急车道上挪开。
大货车擦着后视镜冲了过去。
“诶我去。”谢欺花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什么坏事都碰上了。”
后座的厉先生脸色也?难看到极点。
“……死扑街。”他拧着眉轻声说。
谢欺花问:“先生你是?广东人啊?”
厉先生现在没心情探讨这?个。“还不开?”他催促,“我很赶时间。”
“车开走了,赔偿怎么办?”谢欺花抱着双臂,“走公?还是?私了……”
“这?么个破车管它公?了还是?私了?”
谢欺花刚想理论,厉先生又来电话。
他抬手示意她噤声,用粤语和对方交流了几句,语气并不好,谢欺花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挂断了电话,厉先生捏了把眉心,靠在后座说:“你先开车把我送到,赔偿我会?付给你。”
谢欺花愣了愣,说没问题。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啊,掏钱就和洒洒水一样?。
她立刻对这?位尊客和颜悦色了:
“厉先生,麻烦把安全带系好。”
谢欺花左打方向盘,再次上路,这?次完全变了一个人。烟在嘴里?,方向盘在手里?,全世界最慷慨的人在她的座驾。她现在就是?全武汉最牛逼的秋名山车神,能在车流里?跳一曲恰恰舞。
当然,也?要安抚好乘客的情绪。
“先生,您是?在中江上班啊。”
厉先生敷衍地?“嗯”了一声。
谢欺花谈及:“我跟你说,中江建设我还真认识个人,你信不信?”
厉先生闻言放下手机,疏冷的眉眼里?有揶揄、有怀疑,唯一没有认同。他正儿八经打量她,发现她确实有几分姿色,尤其是?半笑不笑时别?有风味。但是?,仅凭这?分姿色就想套近乎么。
“你认识谁?”他问。
“我也?认识一个厉总。”
果然,这?种套路他见了太多。
厉先生抬了抬眉,不说话了。
“当然,不是?你,是?比你老一点的一个厉总。”谢欺花侃侃而谈,“您要是?爱听,我就说。我一个弟弟,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时候,在你们中江工地?上打黑工,结果工钱要不回来了。”
这?个故事倒是?编得?少见。
“当时我去找他,他正和工头打架呢,我就说我认识你们集团的厉总,那个工头脸色都变了,对我好吃好喝招待。其实我哪认识什么厉总啊?一个乘客而已,他在这?里?上班,也?姓厉。我就随便?蒙一下,没想到歪打正着了,把这?傻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谢欺花侃得?自己都忍不住乐了:“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没想到厉先生却沉默了。
“整个中江就两个姓厉的。”
谢欺花等着他把话说完。
“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爸。”
车内陷入一片冰封。
饶是?谢欺花如此会?来事,也?没想到当事人的儿子?就在自己面前。她为了缓解尴尬,轻轻咳了一声,伸手去拿耳后的烟,才发现已经抽过了,又把手伸向烟盒,问这?位小厉总抽不抽烟。
她抽的,十几块的黄鹤楼。
厉先生抽不来这?种劣质烟。
“不了。”
她按时把厉先生送到中江集团。
奉上付款码,她满怀期待瞧他。
厉先生也?很慷慨:“两万够不够?”
谢欺花连连点头,他给的太多了。
下一秒,谢欺花就收到了账款,这?简直是?天降横财。她屏住了呼吸,对待厉先生更加小心,撑伞在他的头顶,护送他一路上了长石阶,“先生您慢走,可?以踩着我,别?脏着鞋了。”
看人下菜碟的人见了多了,可?厉先生也?不禁发笑:前脚还是?“堵着呢”,刚得?了好处,就是?“可?别?脏了鞋”。
谢欺花先前只觉得?他有钱,没想到他这?么有钱,更没想到这?位先生有钱还愿意撒给她。送到楼里?,她才说:
“满意请给五星好评。”
“车那么破,路上还出了意外。”
厉先生嘴角嘲弄的笑意未褪下。
谢欺花依旧乐呵呵迎他。
伸手总不能打笑脸人吧。
“……车开的还可?以。”
厉先生随手给了个好评。谢欺花对着他的背影鞠一躬,拿着两万块走了。开什么玩笑,这?车现在拉出去都不一定能卖到两万,更别?提只是?擦了一下后壳,有钱人的钱可?真好挣啊。
戒骄戒躁,戒骄戒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