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我出身不好,打小就被人骂贱种、杂种、婊子养的可娇娇她,她那样的出身,那样有学识、懂礼数,她从未看不起我。
    谢无陵眼底渐渐蕴起光芒:她教我识字,教我习礼,还告诉我,谢无陵的陵,从阜从夌,是没有我无法翻越的高山之意。她还说,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她信我能出人头地,信我能飞黄腾达
    她还真心想嫁给他,想与他一生相守,白头到老。
    这样好的女子,他如何能忘她、负她。
    在她之前,我真没想过要活出个人样。
    谢无陵看向常六爷:我脑子都是糊涂的,每天只浑浑噩噩混着,想着有饭吃有窝睡就成。等攒够钱,再找个漂亮媳妇生一窝崽子,这辈子也就圆满了。可遇到她之后,我就觉得不够。我得往上爬,得多挣钱,努力出息,才能配得上她
    是啊,得配得上她。
    她那样好,如天上月,和那小白脸站一块儿,俩人都跟画里神仙似的,连头发丝儿都发着光。
    自己个泥腿子,靠近她,都怕沾了她一脚泥。
    六爷,今日多谢您给我指了条明路,小子这就回家收拾行李!
    谢无陵跪在地上,朝常六爷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这几年多些您对小子的照顾,您的恩德,若来日有机会,我再来报!
    这三个头嗑得又重又响,仿若直磕进常六爷心头。
    待看着那小子从地上爬起,深作一揖,便转身离开,到底是没忍住:谢无陵!
    六爷,您别再劝了
    我也没那劲儿劝你了。
    常六爷没好气道:你站着,老子去拿样东西。
    谢无陵一愣,而后嬉皮笑脸:您要给盘缠的话,那小子也不会跟您客气的
    哼,你这貔貅,当我不知那裴郎君给你送了多少筐礼?还来抠我这点。
    常六爷下了榻,行至内室寻了好一会儿,才折返回来。
    这个你拿着。
    看着常六爷递来的一截白里发黄的小指骨,谢无陵拧起眉,有些嫌弃:这这谁的?
    常六爷道:宁州军射声校尉樊宇平的。
    谢无陵:嚯?
    十五年前,我算是救了他半条命,这小指骨我留着当纪念了。
    常六爷慢悠悠道:你拿去吧,给了他,就说你是我儿子,看在过往的情分上
    他能给我升官?谢无陵挑眉。
    又发梦呢?常六爷白他:他能给你多发几套弩机,免得你打敌寇时,手里没家伙事儿!
    噢
    谢无陵讪讪摸了摸鼻子,接过那根小指骨,朝常六爷一拜:多谢六爷。
    常六爷走到这壮硕的年轻后生面前,仰起脸深深看了许久,最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活着回来。
    谢无陵一怔,而后露出一口白牙,笑了:会的,您也保重。
    【40】
    【40】/
    从金陵回洛阳, 一路车马西行,沿途景色大都寒秋凋敝、满目萧瑟。
    洪水虽已停歇,然被洪水冲毁的堤坝房屋、良田城池, 却再也回不到原样。更别提那些背井离乡的百姓, 不少人都死在逃亡路上,再无法回到故土, 阖家团圆。
    途径亳州时,沈玉娇让裴瑕改换车道,依着记忆里的路线, 寻到了马翠兰的坟墓
    说是坟墓, 实则就是个光秃秃的小土包, 上面插着根树枝,树枝上捆着个布条。
    布条原本是有字的, 沾了地上的血, 写了陶马氏翠兰之墓。
    但风吹雨打, 字早已不见, 连着布条也变得破旧褪色。
    我当时也饿得没多少力气, 将她拖出那间草屋,便直接点火,将她火化了。
    沈玉娇站在那简陋的小土包面前, 忆起那日的场景,眸光有几分飘忽:那火烧了很久很久, 平安就在我怀里一直哭,他太饿了, 我寻不到东西喂他, 只得咬破手指拿血喂。
    后来也不知是她失血过多产生幻觉,还是真的饿极了, 她觉得那本来很难闻的火化味道,忽然变得很香。
    从前读史,看到上面写大饥,人相食,还觉夸张。沈玉娇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原来是真的,饿极了,连人都吃得。
    她差一点,就想冲进火里,掰下一块肉吃。
    好在老天降下一场雨,把她淋清醒了。
    不然若真的失了心智,吃了翠兰的肉,她怕余生都无法再直视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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