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七年四月二十七日。
这天早上,铅云密布,阴沉肃杀。
朱厚熜在御书房知道了录取乡试名额跟往年差不多的事。
故而,朱厚熜也问着杨一清等人:“这是怎么回事?”
分理此事的御书房阁臣赵璜回道:“回陛下,臣也才知道此事,还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如今斗胆猜想,可能是这些选自翰林院的主考官胡涂了,在贡院被关久后,就忘了要扩招的圣旨,按照往年的经验来了。”
“那就由你传朕旨意去提醒他们,让他们补录,取足一百八十名举人!同时,让礼部去晓谕参考士子,暂时不要离京,坐等新榜!”
朱厚熜神色不悦地吩咐道。
赵璜忙拱手称是,且在接下来离开了御书房,往翰林院走来。
而这时,翰林院掌院学士兼礼部右侍郎夏言,正在翰林院劝着吕邦鹏和刘俊两位主考官:
“二位也是明事理的人,为何明知天子如今果杀严厉,还要抗旨不遵呢,非得让君父进一步落下狠厉之名吗?!”
“静庵公尚不畏死,我等又为何惧之?”
“我等宁死,也不乱抡才大典!”
吕邦鹏呵呵冷笑后说道。
刘俊跟着决然说道:“这次会试只能取一百三十五名,取不了一百八十名!”
“这是我等主考官认真审阅后确定的,多取就是让滥竽充数之辈成为孝廉!”
“这会坏天下世风,进而影响天下吏治,使后面的官员在与民争利这件事上更加猖狂而无节制的!”
刘俊这段时间,虽然开始勤俭节约,但因为昔日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内心的怨念早已加重到宁死也不愿妥协的地步。
昔日不计钱粮支出与如今计较开支的落差,让他失去了理智,也在主观上越发讨厌现状。
夏言听后则拉下脸来:“你们这样做很不理智,是把陛下往彻底不信任我等清流的路上逼!”
“夏公谨,不是我们逼陛下,是朝中奸臣在逼我们清流!”
吕邦鹏突然大吼了一声。
刘俊也跟着冷着脸附和说:“没错!生命固然珍贵,但我们已无退路,与其眼睁睁看着士风渐堕,只能拼死一搏,争取陛下醒转,纳谏如流,宽仁治国,而不是视国家抡才大典如儿戏!”
正在这时,赵璜也走了来。
夏言在知道赵璜来后,也忙了迎了过来。
赵璜一见到夏言就问道:“吕、刘二人呢?”
“在史馆呢!”
夏言回道。
赵璜道:“带他们来见我,有谕旨!”
不多时。
吕邦鹏和刘俊就见到了赵璜,且跪了下来。
“上谕,立即补录此届顺天府乡试未取举子!不得有误!”
赵璜回道。
吕邦鹏和刘俊叩首称是。
但到次日,吕邦鹏和刘俊则联名上奏疏言:
“经查等复阅考卷,实无再可取之士,请陛下慎重取才,毋滥降恩德!”
朱厚熜在看到奏疏内容后,阴沉下了脸。
他由此想到了,昔日朱元璋晚年时期的南北榜案。
当时的主考官刘三吾等主考官,第一次全部取南方士子而引起纷争后,朱元璋忍了,只让刘三吾等从新阅卷,甚至在朱元璋几乎明言,让其象征性取几个北方士子以安北方人心,但刘三吾等就是不肯,明知朱元璋狠起来是敢抄家灭族的人,就是要坚持原定试卷,不肯妥协。
朱厚熜现在发现,这次的顺天府乡试考官,固执起来,也跟刘三吾等有的一拼,为了捍卫取士之权只由清流决定,是真不怕死,也是真敢继续试探天子的底线。
“很好!”
“很有骨气!”
朱厚熜也因此咬紧了牙。“陛下息怒,他们这样做就是等着陛下杀他们,然后让陛下再背下杀戮无度的骂名!”
杨一清这时劝慰起来。
朱厚熜则突然转头大声问道:“难道你要朕妥协忍让吗?!”
“上万名参考士子,朕就不相信,只能录取一百三十五名文章不错的士子为孝廉!”
“关键这上万名士子,要么是世代仕宦书香子弟,要么是各地学校的拔贡!怎么可能只有一百三十五名可举孝廉的。”
“他们这是逼着朕承认,他们才是决定谁有才谁没才啊!”
朱厚熜说到这里,就把长袖一挥,接着抖动下了嘴唇,且对赵璜吩咐说:“传旨意给他们,必须录取一百八十名,不从就以抗旨欺君论罪!”
赵璜一时愣住,瞅向了杨一清。
杨一清则拱手道:“陛下,赵阁老唯诺不敢奉旨,竟不能以君父之辱为辱,可谓不忠,当斩!”
“陛下!”
“臣没有不敢奉旨!”
赵璜更加愕然,且当即回驳起来,然后拱手道:
“臣这就去传旨!”
朱厚熜见此冷冷一笑。
翰林院。
吕邦鹏则在知道赵璜再传来的一道谕旨后,只是冷冷一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何况,自古杀士灭道,也完全可以莫须有!”
“请公告于陛下,鄙人宁为护大典而死,也绝不让国家抡才大典坏在自己手里!”
吕邦鹏两眼冷厉非常地看向赵璜。
刘俊则在这时突然问道:“陛下真欲广布恩德于天下,何不让利于民,开海禁,准和贡,废官商,如此岂不比乱国家大典来施恩的好!”
“为什么非得要恩引幸进无才之辈为孝廉!”
刘俊接着又状若癫狂地问起赵璜来,接着又跪了下来伏首道:
“请阁老转告陛下,臣等万望陛下审慎取才、惜国家名器,而只将恩德施于惠民之事上,非是一边夺民之利,苛待君子,一边又滥恩宥奸,赐赏无度!”
“你们非得逼陛下彻底为张、桂之被挟持吗?”
赵璜还没说话,同来这里的翰林院掌院夏言倒是冷声问了一句。
刘俊则在这时笑了笑说:“那是陛下的事,我等清流只为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天下公论!”
……
……
贡院。
落第的士子,尤其是只中了副榜的士子,再一次又一次来看了榜文后,彻底失望了。
“不是说会补录吗,怎么没见新的榜文出现?”
“难道说吕、刘这些清流在继续坚持,就是不肯多录,而逼得陛下妥协了?”
“朝廷说话不算数了,那以后圣旨还值的可信吗?”
“怎么一直没有补录,朝廷到底还是不是陛下说了算?”
“清流君子这么顽固偏执,竟如此执着地抗拒圣意,陛下能顶得住吗?”
“要不,我们还是等三年后再考吧,可能我们真的制艺不精,所以,清流中人才不肯逢迎圣意?”
……
这些士子们纷纷议论着,失落的心也越来越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