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局面,突袭析县肯定不可能,士卒连日行军,已经疲惫不堪,反而朱温按兵不动,呈以逸待劳之势,武关之东全是山路,并不好走,析县更是易守难攻之地。
朱温的每一个落脚点都是精挑细选。
如此谨慎,突袭难以成功。
而他手上还有兵力优势。
“杨都监在何处?”陈玄烈只能指望杨复光能及时率大部赶来上,前后夹击朱温。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杨都监步步为营,才赶到内乡。”
内乡在析县东南,号称守八百里伏牛之门户,扼秦楚交通之要津,乃兵家之要地。
杨复光进兵此处,算是四平八稳,先立于不败之地,以待敌之败。
这套办法对付王仙芝、黄巢还行,但对付朱温就非常勉强了。
朱温连邓州都说弃就弃,不带任何犹豫,说明头脑极其清醒。
陈玄烈立即去信一封,请求杨复光快速北上,与拔山都一西一南,夹击朱温。
信交出去,感觉眼皮再也抬不起来,眼皮一合,便睡着了。
普通士卒只是身体劳累,陈玄烈与朱温隔空拉扯,还要时刻防备内部,极耗心力。
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天是黑的,田师侃和几个斥候在旁静坐许久。
睡了一觉人顿时清醒了许多,“杨都监动了没有?”
斥候道:“杨都监派鹿将军率军北上……”
一听是鹿晏弘,陈玄烈心直接凉了半截,哪怕派韩建、杨守亮上来也好过鹿老六。
至少韩建、杨守亮敢打敢冲。
知翁莫若婿,鹿老六这辈子就没干过什么实在事,他上来黄花菜都凉了……
杨复光用兵唯一的缺点就是稳如老狗。
而朱温动如脱兔。
“报……”堂外传来斥候的声音。
陈玄烈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要坏事。
“朱温已于三个时辰前……拔营北上!”斥候气喘吁吁。
田师侃咋咋呼呼道:“五郎不可让这厮跑了!”
入关的通道不止武关,北面还可走潼关,陕虢早被草贼打残了,形不成任何威胁,潼关更是形同虚设,长安以东,几乎都是草贼的地盘。
陈玄烈踱了两步。
草贼擅长的就是流窜,如果跟在他屁股后面,迟早拔山都也会被拖垮,也脱出了杨复光的策应范围。
如果朱温的这万余人马忽然杀个回马枪,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重蹈张璘和曹全晸的覆辙。
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则要重视。
伟人对朱温也有过高度评价:与曹操略同,而狡猾过之。
碰上这样的对手,不得不小心翼翼,一千七百余众去追杀朱温率领的一万草贼精锐,陈玄烈还没狂妄到这种程度。
一旦战败,代价极其高昂。
陈玄烈收敛起伏的心绪,这只是第一个回合而已,“他过他的独木桥,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不管他了,我等从武关杀入关中!”
朱温目的是回到关中,陈玄烈也是进入关中,迟早还会相遇的。
田师侃一愣,但听到杀入关中,脸色一喜,“哈哈,那再好不过,我等来此,本就是为收复长安!”
“你直说是为了女人和钱帛而来不就得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等对大唐还是有些忠心……”田师侃一脸认真。
“行了,别东拉西扯的,传令全军休息两日,两日之后,攻打商洛!”
武关之东,群山环绕,崖高谷深,但武关之西则地势平坦,直通长安。
草贼不止朱温一伙儿,关中还有几十万,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田师侃走后,陈玄烈洗了把脸,吃了些东西,巡视全营。
一听说要进攻关中,士卒们情绪高涨,弄得真像对大唐有多忠心一般。
回到自己房间,陈玄烈一愣,十几个女人瑟缩在墙角……
亲卫陈十九道:“这是李都将送来的……心意。”
“他这是吃饱了撑的。”陈玄烈脸一黑。
给了他五百蔡军,又帮他平了事,所以拿这些来考验自己?
“兄长若是不要,分给我等也可。”陈十九脸猥琐笑容。
屋内女子一阵啜泣,凄惨无比。
乱世之中,她们的命运更为凄惨。
“心思多用在正处,别一天到晚女人女人的,在门外守好。”陈玄烈教训了几句。
陈十九脸上神色越发猥琐。
陈玄烈懒得理他,步入屋内,发现几个亲卫都斜着眼投来好奇而兴奋的目光,索性将门关上。
“你们都是何方人士?”
人群中站起一女,衣衫褴褛,骨瘦嶙峋,但颇有巾帼之气,至少面对陈玄烈不卑不亢,“小女子刘云倚,居汝州梁县,本为刘刑部之女,草贼破汝州,家破人亡,小女子亦为贼人所虏。”
汝州之战是草贼最辉煌的三场胜仗之一,王仙芝与黄巢辗转中原各地,在汝州打破唐军,杀大将董汉勋、刑部侍郎刘承雍、生擒刺史王镣,东都震恐,百官出奔,连皇帝都取消了长安重阳内宴。
这女子竟是原刑部侍郎刘承雍之女……
“我派人送你们回汝州如何?”
反正这些女人不能留在军中,不然总被人惦记着,动辄争风吃醋,没心思杀敌,士气全无。
“将军真愿放我等回乡?”刘云倚满脸不可思议。
“我等是官军,非贼军。”
“多谢将军,然我家乡不在汝州,而在深州,不劳将军送归,只需借些粮食,我等自会回乡。”
陈玄烈以为她是汝州人,才多此一举,没想到她祖籍深州。
不过话都出口了,又不能收回。
“可。”陈玄烈没再纠缠,举手之劳,没必要跟几个女人计较、纠缠。
说完便转身出门,准备换间房,攻下武关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斗智斗勇,没精力浪费在女人身上。
再说这几个女人骨瘦嶙峋,蓬头垢面,实在不符合陈玄烈的审美。
遂让陈十九给她们准备些粮食、男人衣服,打发她们离去。
“真这么送走了?”陈十九依依不舍。
“你们是来寻女人的,还是建功立业的?”陈玄烈板着脸。
“当然是……收复长安。”
几个亲卫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