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岌让我去蔡州陈州征粮?”陈玄烈睁大眼睛,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周岌的脑子进了水。
他使唤不动秦宗权、赵犨,难道就使唤的动自己?
他这么一弄,等于提前激化许州内部矛盾。
周庠道:“应该是王建之谋,二人昨日商议许久。”
田师侃骂道:“那还等甚,周岌降贼,害我等也成了草贼,早看他不爽利了,不如夺了那鸟位,让五郎去当节度使!”
此言一出,几人的目光都火热起来。
只有周庠一脸冷静,“在下以为,时机还未到,忠武本就分裂,如若再火并,实力进一步削弱,且周岌、王建已有准备,我等冒然动手,许州定尸山血海,今周岌降贼,取死之道也,徐徐图之即可,不必急于一时。”
“还要再忍那厮?”田师侃不忿。
陈玄烈心中一动,似乎周庠并不愿看到许州内讧。
不过他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时机的确有些不成熟。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
火并绝不可取。
许州士民虽然怨周岌,但还未到憎恨他的地步,陈玄烈要的不是节度使名头,而是周岌手上的三千决锋都精锐!
最好能像赵犨、秦宗权一样,由陈蔡军民共同推举上去。
而不是单纯靠刀子。
你能用刀子,别人也能用,谁能保证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以前在原州、邠州横行无忌,那是因为光脚不怕穿鞋,不动手就要死,如今形势不一样,自己手中的牌很多,周岌不断犯错,时间在自己这边。
眼下两边实力对比,周岌手上三千决锋都,陈玄烈手上一千五百拔山都,差距有些大。
关键旁边还有王建虎视眈眈。
以陈玄烈对他的了解,他这么上蹿下跳的,肯定不怀好意。
而自己这边的鹿晏弘,陈玄烈不敢赌他的诚信和道德……
利益面前无父子,更别提翁婿,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本身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螳螂捕蝉,谁知道后面跟着多少黄雀?
谁先动,谁就会陷入被群狼围攻的局面。
即便侥幸解决了周岌、王建、鹿晏弘等人,外面还有秦宗权、赵犨……
“小不忍则乱大谋,周岌不是让我们去蔡州陈州收粮么?带上拔山都,明日出城!”陈玄烈扫了众人一眼。
“赵犨、秦宗权都不好惹……”李师泰提醒道。
陈玄烈当然知道,一个是唐末最硬的硬骨头,一个乱世中的魔王,招惹他们,那是嫌命长了。
“谁说我要去陈州蔡州的?”
“不去陈蔡去哪里?”王师侃瞪着一对大眼珠子。
“去汝州!”
汝州李光庭龟缩在郏城之内,骁儿都竟一时奈何不了他。
谢彦章虽有将才,但骁儿都毕竟是新军,未经血战,李光庭所部是从代北杀回来的,五百人就能纵横洛阳,万余神策军不敢动,足见其战力。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出去许州,他周岌能奈我何?我们出去,让他们窝里斗!”只要陈玄烈留在许州,周岌、王建就会一直盯着。
相反,只要自己离开,他们迟早会斗起来。
陈玄烈太了解这些人的德行了。
而许州就在这里,跑不了。
“兄长妙计,一旦拔山都出城,周岌定放松警惕,方便听子都暗中行事!”陈玄濬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暂避其锋,倒也是良策。”周庠捋了捋短须。
“听五郎的。”李师泰点头。
田师侃看看符存,又看看李师泰,乖乖的闭上了嘴……
节度使牙府。
自从当上了留后,周岌便将决锋都调入其中,日夜守护,以防不测。
弄得牙府如同一座军营般,望楼、箭台、拒马、明暗哨一应俱全。
甚至牙府中还备了三条密道。
“什么,陈五领命了?”周岌一愣,没想到陈玄烈这么听话,目光不由自主望向王建。
但王建也是一脸讶然。
弄出这么大阵仗,就是想让周岌、陈玄烈内讧,决锋都与拔山都两败俱伤后,许州再无人是他的对手。
“陈都将一向敬重留后,感念留后昔日照拂之恩,愿效犬马之劳。”周庠恭恭敬敬道。
周岌回忆起往日两人相处还算融洽,忍不住有些动容,“倒是某想多了,来人,拔山都每人赏钱三百,布一端。”
东西不多,也算聊表心意。
“谢留后!”周庠叉手。
王建笑了一声,“陈都将早年在原州、邠州年轻有为,这两年倒是心性趋于稳重,实乃我忠武之幸事也。”
这句话明面上是在夸赞,实则是提醒周岌不要忘记当年兵变之事。
果然,周岌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上下打量了周庠一番,“十五,你也是我周家人,万不可胳膊肘往外,分不清远近亲疏。”
“留后何出此言?如今忠武大不如前,一旦蔡人崛起,焉有我等立足之地?为今之计,当联合赵犨,压制秦宗权,此人狼子野心,后患极大,我等许人当戮力同心,而非仇者快亲者恨!”
周庠情真意切的献上一策。
朝廷设置忠武军的目的便是压制淮西。
王建笑道:“赵犨素与留后不合,岂会与我等联手?且其深恨我等归降黄巢,不来攻我就算不错了,岂会与我等联手?”
这是许陈二州之间最大的矛盾。
“恕属下直言,黄巢四处流窜,不事耕稼,杀天下官吏、富户、士人,即便攻破关中,亦无法长久,留后……若是拨乱反正,一则可受朝廷嘉奖,二则可振奋忠武人心,三则可与赵犨冰释前嫌,此属下肺腑之言,还望留后多多思量。”
说出这些话,周庠已经念着宗族的情分,竭尽全力化解许人内部的火并。
连周岌也颇为触动,默然不语。
一直沉默的韩建道:“今日投黄巢,明日归朝廷,翻来覆去,只怕信义全无,届时结怨朝廷,又得罪黄巢。”
“十五有心了,先下去。”周岌犹豫不决。
周庠深深叉手一礼,退出节堂。
剩下几人在堂中你看我我看你。
王建先开口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留后还是要多多防范。”
“人都走了,如何防范?难不成派你去追杀?”周岌目光灼灼,他没忘记眼前这位以前是宦党一系。
王建干笑一声,“属下这点人马,只怕坏了留后大事,秦宗权恨陈五入骨,不如……将消息透露过去?”
“你看着办吧。”周岌兴致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