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他黄巢将只对付朝廷,与诸镇兵马无仇无怨,别来凑热闹……
黄巢的强大之处在于,懂得政治攻势。
这道檄文,切中朝廷与藩镇百多年的要害,等于是向各大藩镇做出了承诺。
“咱们忠武也要分崩离析了,周岌在谋许州,薛能扶持秦宗权对抗,而赵犨只想保住陈州!这其中利害关系,五郎可曾知晓?”
能成为一国之君,果然天赋异禀。
当然,这也跟他情报渠道多有关。
“所以必须阻止秦宗权,才能保住我们许人的利益!”陈玄烈豁然开朗。
一旁的韩建眼睛微睁,若有所思的看着王建。
王建亮出招牌式的笑容,“周岌志大才疏,无能之辈,必不能保全许州,五郎若与某联手,大有可为也。”
“那么你想要什么?”陈玄烈忽然感觉自己加入了一场吃鸡大赛之中。
不上餐桌,就要成为餐桌上的食物!
忠武从设镇之初,就埋下了隐患。
朝廷设镇的本意是以许陈压制淮西,已经过去六十年,这六十年里,凡是蔡人,基本得不到重用。
如今天下剧变在即,淮西又蠢蠢欲动起来。
不要小看地方力量,荆楚数千年都有“不服周”的口头禅,河朔三镇的崛起,根源在关东关中近千年的对峙拉锯……
秦汉以八百里秦川一隅之地压制偌大的关东,试问关东岂会心甘情愿?
淮西也是一样,抵抗大唐三十年,不是这么容易就屈服的。
“现在谈要什么,不是太早了么?天翻地覆,龙蛇起陆,你我都是随波逐流之人,谁能站在风口浪尖之上,谁就能驰骋天下,届时何处去不得?何必局限于区区一许州?”
王建枭雄气质一览无余。
“如何对付秦宗权?”陈玄烈没有废话。
王建似笑非笑道:“我的人马都在军中,眼下大战在即,脱不开身……听闻五郎在汝州风生水起……”
以他的精明,听到什么风声再正常不过。
陈玄烈摇摇头,“既然是联手,当然不能只有我出手。”
他几句话忽悠,就要自己提着脑袋上,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归根结底,这只是一场利益谈判而已,蔡贼崛起,损害的是所有许人的利益,凭什么陈玄烈一人承担?
秦宗权不是病猫,而是一头恶狼。
王建沉吟起来,房中陡然寂静下来。
谈判都是基于势力之上。
王建什么都不出,就想得到利益,陈玄烈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哒、哒、哒……
陈玄烈指头一下一下敲击在木案上。
良久,王建忽然抬头笑道:“五郎啊,若说军中谁心思最深,无人能与你相比,当初你联合秦宗权侵占我私盐,后来又联合我抢秦宗权,一去一来,别人都亏了,唯独你赚了!”
“王八兄若想要私盐,可以再拿回去。”
王建笑了两声。
一旁韩建起身,掸了掸衣袖,“何必这么啰嗦,不就是杀一秦宗权么?你等畏首畏尾,我去!”
说完拉开木门就去了。
陈玄烈忽然感觉韩建似乎跟王建不是一条心。
至少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和睦。
王建目光一闪,“我的人已经去了,五郎意下如何?”
陈玄烈点点头,能杀秦宗权自然最好,至少能延缓蔡州的崛起。
“我去!”李师泰主动请缨。
陈玄烈按住他,“你是副兵马使,身份暴露麻烦不小,城内刺杀由王八兄负责,城外由我的人拦截,如何?”
“五郎果然爽快,你我若能戮力同心,这许州轮不到别人说话。”王建一脸诚恳。
陈玄烈哈哈大笑,当初自己从原州杀回许州,指望他这位老乡伸出援手,没想到直接把自己往火坑里面推……
还推了两次。
跟他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
历史上,他拜田令孜为干爹,成事之后干掉干爹。
拜顾彦朗为义兄,危难之际,还是顾彦朗收容他,助他一臂之力,转过头,夺顾氏兄弟的东川,逼顾氏全族自尽。
收华洪为义子,华洪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猜忌之心大起,转头杀人全家……
这样的人,陈玄烈实在不敢与他“戮力同心”。
正商议刺杀细节的时候,忽然嗅到了一阵烟火气。
楼下一阵慌乱,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接着后院就火光大作。
“他娘的,出门没看黄历,这种破事也能碰到。”田师侃在外面骂骂咧咧。
“五郎,我等快快离去。”李师泰起身道。
“不对!”
陈玄烈与王建同时惊呼一声,诧异的望着彼此。
哪有这么巧的火灾?自己走到哪就烧到哪儿?
咚、咚、咚……
楼梯上一阵响动,似乎有很多人上来了。
“来了!”陈玄烈脸色一变,拔刀在手,狐疑的目光在王建脸上瞟来瞟去,上一次也是与他密谈之后,遭人埋伏。
一次有可能是巧合,两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你看我作甚,绝非我所为。”王建后退一步,手按刀柄。
“没说是你,你该想想是不是你那边出了细作,不然贼人怎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王建眉头一皱,细细思索,从他的脸色看,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此事以后再论。”
李师泰道:“既然楼中有埋伏,我等直接从二楼跳出就是。”
二楼窗户外,是一条幽深小巷,正被烟雾笼罩。
王建抬头道:“敌人在楼内纵火,就是想逼我们出去,一旦从二楼跳下,必定中其埋伏!”
既然不能跳窗,只能正面应对。
陈玄烈与李师泰走出厢房,走廊上全是浓烟,十几个仆从打扮的人提着水桶匆匆赶来。
只是这些仆从个个健壮,寻常百姓大多骨瘦嶙峋,绝不会有这种身板。
而且火是从后院烧起来的,他们却跑二楼来灭火……
就连田师泰也警觉起来,“尔等何人?”
为首两人脚步一停,忽然从水桶中掏出短弩。
陈玄烈眼疾手快,手中长刀直接掷了过去,一声惨叫,登时贯穿一人胸膛。
另一人已经瞄准了王建。
王建却脚下一挪,躲在人高马大的田师侃身后。
“咻”的一声,大概是烟雾太大,迷了眼,贴着田师侃的肩膀飞过,钉在木栏上。
“呸,直娘贼!”田师侃大骂一声,提着铁挝与李师泰一起冲了上去。
幸好这群刺客只有两把弩,不然陈玄烈和王建都要交代在此地。
但能弄出弩,就一定是忠武军中之人。
陈玄烈未及多想,提着刀鞘冲了上去。
走廊狭窄,刺客人数虽多并无多少优势。
田师侃蛮牛一般,直来直去,手中铁挝碰着便伤,砸到便死。
李师泰剑法迅猛刚烈,来去如风,斩下六七条手臂。
陈玄烈也不差,这段时日的苦练,刀法颇有长进,随手捡起两柄横刀,刀光闪动,木屑、血肉一起飞溅。
战场上刀山血海都见识过了,区区几个刺客自然不在话下。
眨眼间,走廊堆满了尸体。
“从正门走!”王建在后面大呼小叫。
陈玄烈心中一动,不如将错就错,借着这场刺杀,将王建给办了?
反正这年头你不杀别人,别人就来杀你!
一回头,王建和晋晖的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从刻意保持的距离上看,他其实也一直在防备着自己。
“五郎!五郎可曾安好?”楼下响起了周庠的声音。
“八兄,八兄何在?”马蹄声阵阵,楼外更多的人在呼喊王建。
长社城也就这么大,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五郎,某先去也!”王建顺着廊柱娴熟的翻下。
陈玄烈心中暗骂一声,果然是贼王八,贼精贼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