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皇见王
夏去秋来,东北更早进入晴朗又凉爽的时候。
七月十二,朱常洛才抵达沈阳。
一路所至,自然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众所周知,华夏老百姓爱种地。现如今,大明多了许多地。
难能可贵的是,汗庭称臣、科尔沁乞和、土默特和叶赫部归附为外藩、建州女真所谓都城已克、朝鲜僭主罪己禅位。
大明北境肉眼可见地将有至少一两代的安定——只要圣君仍在位。
因此免赋税五年,着实是一个挣下新家业的宝贵时间段。
一千九百多年前,燕国在沈阳屯兵戍边,城名为“候”,这是沈阳有城池的开始;秦统天下,沈阳属辽东郡;到汉时,已是县邑规模;到了唐,这一带改名沈州;而沈阳之名,到了元时才确定。
明初,大明在此设置沈阳中卫,沈阳成了辽东极为重要的军事重镇。在辽东,朱元璋曾封了三个儿子在此镇守,一个封在广宁的辽王,一个封在沈阳的沈王,一个封在开原的韩王。
这三处地带,也是辽东后来边墙稳固之后最重要的三块地方。
如今,朱常洛带着儿子来到了沈阳城。
他选择从北门进去,因为万历二十四年,沈阳城的北门进行过加固,城门改成了瓮城门。
袁可立、熊廷弼已经赶到了这里。
“你们有大功!”
见到袁可立和熊廷弼,朱常洛自然是十分欢喜。
走上前去扶起他们,天子如此礼遇,自然一派君仁臣忠的景象。
“陛下殊恩拔擢,臣只盼不负皇恩、无愧社稷!”
袁可立也很激动。
因为自从泰昌元年之后,他实在走得太顺利了。
先巡按辽东,再巡抚辽东,又任左军都督府右都督,成为这一场旷世国战在辽东方面的实质统帅。
士为知己者死,朱常洛一直信他、重用他,这才让他有了这旷世奇功、青史流芳。
任谁都很清楚,田乐之后,下一个枢密使必定就是袁可立。
而现在朱常洛来到了他面前,首先就是加官加衔。太子太保、柱国……在衔品上,他已经是从一品。
至于熊廷弼,他成为了第一任总督辽宁政务。
“稚绳,现在该你走一走他们的路了。”朱常洛看着孙承宗,“建州余孽仍在,辽宁省新设,飞百无法分心,你这便从抚顺去建州吧。”
孙承宗恭声应是:“臣定竭力抚边!”
他不仅仅是伴驾出巡,而是已经被选定的新任辽东镇巡抚。
这辽东镇不是过去的辽东镇,此后,辽东镇全是边墙之外:以叶赫部故地再延伸向长春一带的扶州军民府,以哈达、辉发、乌拉三部之地改设的辽源军民府,以建州女真部为核心的建州军民府,再加上通辽和宽甸六堡。
边墙之内,尽为辽宁省之地,再加上哈州以东、通辽和临潢以南的部分辽河套和大凌河谷一带。那里虽不像大兴安岭一般险峻,但实则也有一条小的山脉,孕育了众多辽河下游的支流,正是后世辽宁省的省界线。
现在孙承宗也要从参谋位置走向实际的前线,筑就一道大明新边就是他的使命。若能功成,将来自然不可限量。
刘綎歇不住,他和顾大礼还在杀。
能不能和他们融洽地合作,也考验孙承宗的实际能力。
但朱常洛愿意像相信袁可立和熊廷弼一样相信他:明末岂无文武大才?只不过时势之下,憾事太多。
现在却不同了。朱常洛麾下,近臣的风格尤其不同。孙承宗和熊廷弼做了一下关防印信交接,立即就赶往抚顺关。
沈阳城如今格局简单,四方四正。东西南北四个门之间形成了一条十字形的大街,而南北大街中的南大街则是沈阳城中各种衙门和府库所在。
但在原先的辽东镇,沈阳并非辽东镇总兵府所在,辽东镇的核心却是在南面的辽阳。
对于新的辽宁省来说,省府却要定在沈阳。一则方便与新的辽东镇联络军情、转运军需,二则要更靠近即将大规模开垦的辽河套。
南大街上,原先都察院在沈阳的行台衙门作为了朱常洛的行驾所在。
原先的辽东镇没有直接管理民事的州县,因此地方军民大政都由都司来管。一开始,只是在一共十四个城都设置了巡按御史行台来做监督。后来又设了辽东巡抚,这巡抚衙门先是设在辽阳,后来又移到广宁。
眼下新的辽宁省最大的城仍是辽阳,九个城门。万历二年朝鲜使臣途径辽阳时,就有“辽城甚大,人居甚密,北望旷野,一目千里”的记载。“邑居极盛,人物骈闻,实东边一大镇也”。
而此刻到了“简陋”不少的沈阳城的朝鲜使臣姜宏立则只能感觉到上国威仪。
尽管此刻沈阳城的察院行台衙门并不富丽堂皇,但护卫和文武群臣的脸上自有傲气。
“陛下,努尔哈赤等建州虏酋头颅尽在这里了。”
袁可立命人把那些盒子拿了来,这正是姜宏立战战兢兢的原因。
朱常洛看了看那些盒子,然后望向了远处:“李晖,听说努尔哈赤和伱曾当面议和?你来认一认,是不是他?”
一身素衣的李晖跪在院中,目光看向了阴暗一些的屋内。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站了起来走入房中,看向了中间那个盒子。
因为有“传首九边”这种需要,所以大明自然有丰富的首级处理经验,好让这些首级不那么快腐烂。说白了,就是用石灰硝制。
此刻,李晖看到的努尔哈赤其实也算得上是“面目全非”了,毕竟已经搁了这么久。
但还看得出来眉眼轮廓,自然确实是他。
遥想去年秋日里他和努尔哈赤在咸镜道长津湖畔议和时,努尔哈赤还睥睨不已、王者气度非凡,麾下精兵已逾十万,势如破竹地夺了朝鲜咸镜道,而此刻却已经静静窝在这小盒子里。
已经窝了四个多月了。
“是他。”
李晖说完看着朱常洛,他自己的眼神其实也已经了无生气,带着淡漠和虚无。
无非又是继续戏耍他罢了,诛心而已。
“先收起来吧,还要带去通辽。”朱常洛吩咐道,“你们去歇息吧,明日再聊辽宁省各府州县的事。朝鲜之事,主要也是在通辽再说。朕先和李晖叙叙旧。”
说罢指了指前面:“赐座。”
皇帝与朝鲜旧主当然有些话想聊。而正如皇帝所说,关于对朝鲜国的正式处置,那都要在通辽广而告之。眼下虽真的只是叙叙旧,但恐怕也会决定李晖本人的命运。
看他的态度了。
皇对王,李晖是“叛明”的外臣,有罪。此前让他跪,他就跪。现在让他坐,他也毫不拘谨地坐。
目光是平视的,仍旧淡漠。
“生死已经看淡了?”朱常洛先开了口,“臣下兵谏,你没有死战到底。既然想求生,却不必做这样子给朕看。”
李晖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罪己诏虽然不是你亲笔写的,那禅位诏却是。”朱常洛又说,“你这做派,难道以为朕会忌惮诛灭你李氏招致大明外藩惊惧?还是以为朕一定要演一出三辞三让的戏码给天下看,你做出这一副是大明对不住你朝鲜、是朕对不住你李晖的模样来,反能讨个安稳余生?”
李晖立刻肉眼可见地愤怒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