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即使母妃没有给他太子之位,但也是他的亲生母亲。
可是分明是长子,分明父皇拥有一半的汤家血脉,怎么太子之位偏要给那个女人的儿子?若非有个生孩子生死了的娘,秦昭明一个次子,一个庶孽,算得了什么?
汤则镇放下手中的锄头,目光审视地看着眼前这个小辈。
他家里并未种柳树这般年轻树木,需要讲究时节更替,他家里种的榕树,多年时间树叶茂密,犹如华盖,便是秋冬日也丝毫未有颓败之色。
正如同他这个人的要强。
祖孙两个相对无言,良久,汤则镇才开口:你真当你父皇是个傻子?
太祖皇帝居功甚伟,多少人陪他建功立业,为他肝脑涂地。
但这种忠心耿耿放在能够驾驭他们的帝王是效忠的官员,放在年轻继位的帝王身上,那就是牵制着他的权臣。
不说别的,就他后宫那些人,跟养蛊一样。
那张在秦旭记忆里从来都是信手拈来的长者想到什么,目光深远浩瀚:想从陛下那里得到什么,就先要拿什么东西来换。
当年咱们家确实不如乔家狠心,用亲女儿的一条命来换没有任何依据的太子之位,还真让他们赌成了。
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后悔过。
这是男人之间的争斗,轮不到女人的肚皮上。
书生意气。
秦旭想,这就是书生意气。
在窥探了过去岁月中的一抹真相后,他下意识想到了这四个字。
如果当年难产的是他的母妃,那被册封为皇后的就是汤家的女儿,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啊。
太子和寻常皇子,差得起止一点半点。
即使他位列亲王又如何,即使封地优渥免于就藩又如何,东宫势力,天然的党羽和小朝廷,与他之间何止差一星半点?
但秦旭说到底敢怒不敢言,也知道这话不能真的说出口,他是爱他的母妃的,只是在想起这种利益纷杂的时候,也会有时候想起:为什么乔氏能为了儿子死。
他的母妃,就不能为了他的前程死呢?
是,我知道了。秦旭说着,没有任何犹豫,像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反应。
秋日了,时间正好,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冬了,明年是昌平几年来着?汤则镇收回视线,又拿回他的锄头在土地里翻涌着。
初夏的时候,太子给他送来一座靠山石,他不为所动。
如今,他分明格外注意,可是这个裤脚啊还是弄在了泥潭里给弄脏了,靠山石也不是想换就能换的了。
昌平二十三年
秦旭不假思索地说出口,但汤则镇完全不在意,他只语重心长地说道:记住,耐着性子,好好的陛下面前尽孝。
咱们想要的,都会有的。
扶不上墙的阿斗若是看着秦旭也该欣慰自己好歹听话,汤则镇看着南王呢喃自语便别过头,他当然知道这个人记事不进耳朵。
但能够耳提面命一段时间就够了。
只需要一段时间,昌平二十三年再也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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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东宫内再是如何大,总让人想到束缚的宫墙,薛闻跟着秦昭明坐在宫外的小舟船舱内,忽然觉得这便是在风雨山河中凝然不动的栖息之地。
他们能够相依为命的地方。
不论外头狂风骤雨有多么宏大,身后带来的两只小崽子究竟有多么吵闹。
这才是真正的宁静。
晚秋只剩下残荷,枝头还没有开放的花苞已然错过花季不会再开,周围带着雨后独有的泥土清香。
还好早些已经有过安排的池塘水还是清澈的。
薛闻坐在船边,光裸的脚一下一下点在水面,刚低头便和一只偌大的胖锦鲤给对上视线,这锦鲤肥硕似猪,但周身花纹不似大安最为时兴的赤红锦鲤,反而有种狸花的样式。
那锦鲤朝她仰起头,张开那硕大的嘴巴,见薛闻不理,尾巴一甩溅薛闻一捧水后,悠着游走了。
身后作壁上观的太子殿下忍俊不禁,而后将人转回船舱内。
水凉,这样对身体不好,不然过几日又要痛了。
不许笑。薛闻回头凶他。
被凶了一下的太子殿下用力地抓住手上的酒盏,心好似被羽毛给拂了一下。
可爱到了。
这么霸道啊?他不是隐忍的人,于是凑上前去在薛闻嘟起的脸颊上香了一口。
等他亲完,本就佯怒的人再也抑制不住地抿出小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