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似金光倾泻,透过百蝠窗一路泼洒到她身上,投下一个个光斑。
她在半醒时睫羽轻颤,下意识将手掌挡在眼前,害怕明亮的阳光会让她沁出泪珠。
但等薛闻清醒时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有些多余。
她的角度被床帐弄出一个刚巧能够遮住她视线的弧度,轻纱曼妙,却能将刺眼的光变得柔和。
薛闻心下好似被羽毛轻轻搔了下,软得不像话。
她身上也不是今日穿着的那一套衣衫,而是换了轻薄绸缎的寝衣,等光裸的足尖踩在暄软的地毯上,薛闻环视四周,将整个房内尽收眼底。
这个房内,不,不应该用房内来形容,应该用殿。
虽然未曾用富丽堂皇直接覆盖,但也不似寻常人家就寝院落小巧。
即便做了很多的整改将一切陈设看起来并未有打上内府局器物的生冷,但有些奢靡之物从诞生开始便已经分成三六九等。
最好的归于皇族,其余的归于顶级世家,其他的末流在上头赏赐之下可以沾染这无上的荣耀。
但显然,拥有宫殿规格的这里,并非上头露出的仨瓜俩枣。
也不属于一个没有站稳脚跟的世家子。
薛闻一个人在余晖中立着,失神看着距离极近的连枝灯点燃的点点烛光,在黄昏刺眼的太阳下也能分庭抗礼。
她发了一会呆,窗棂透气用的缝隙内透出来的风还带着初春的冷冽。
很凉,凉到她心窝里。
但转眼,外头脚步声传来,若非薛闻心有警惕恐怕不会捕捉到。
那人穿着一身窄袖鸡心领上襦下边配着一条十八破裙,行走间非常妥帖干练。
她见薛闻已经苏醒,并且这样站在床榻前眼底有些吃惊,但很快便调整过来欠身行礼:姑娘醒了?臣马上派人禀报殿下。
薛闻心下一沉。
殿下,这一个只出现在皇族的称呼绝对不会出现在第二个家族头上。
臣。
一个在宫外能用得上有品阶女官,在今年,薛闻只知道两个人。
脑袋中思绪万千,但面上薛闻点点头,轻启唇瓣勾勒出一个弧度:劳烦先为我梳妆吧。
只有两个人,一个身为长子早早封王,享受亲王权柄却在帝王偏爱下迟迟未曾就藩;
一个,如今贵为太子,却在今年有一场大病,在所有人都说太子殿下活不成的时候他会以雷霆之势登上帝位,清扫世家门阀。
这两个,不论怎么想都不会将他们放到乔昭身上啊。
毕竟南王在他们上辈子相识之时已经死亡,绝对不可能是那个罪恶滔天的南王。
更何况,他们在上一辈子在宫内相识,他虽然腿上有疾却并未完全不良于行。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阿昭姓乔,或许没准儿、保不齐、只不过是因为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又因为着急办公这才将她安置在东宫歇息。
即便薛闻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错漏百出、分外亏心,但这是她唯一能给乔昭找的理由。
用来解释这一切的疑点。
但很显然,这些理由没有骗过她自己,甚至连下一瞬都没有撑住。
侍女们随为首女官的一声令下,双手撑着漆红盘将早就准备好的衣物鱼贯而入,即便再好奇殿内究竟是何人,但刻在骨子里个规矩让她们只半垂着眼眸。
看着一双白皙的足踩在猩红的、缠绕着繁复纹路的地毯上,显得越发清冷。
女官,也就是正六品东宫舍人阮柏为自家殿下在外来女主人面前尽情邀功:姑娘您看,这些都是殿下早早吩咐过,根据京城最时兴的样式制成的衣衫。
薛闻抚在布料上的手微微一顿,轻应一声,那双迎着绵延春水的眼眸未曾有任何喜悦。
就这件吧。
阮柏想,坏了,真如她猜测的一样。
但不用怕,她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风姿俊朗,又不好色,品行上佳还能文能武,总有优点能让人心动吧?
难不成世上还有男子比太子殿下还要好,才会一辈子念念不忘不成。
阮柏刚调整好自己,薛闻便已经挥手让人退下。
倒不是薛闻无情,而是她从来不习惯被人用眼睛看着,一览无余的被服侍,幸好她随手选的这一件穿起来还算简单,只在裙头绣了大朵大朵快要呼之欲出的白牡丹。
淡淡的皎月白广袖装点着,等她换好后屋内就那一位女官在等候也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她衣衫换得快,但等她换好后外头的阳光还似在那儿,但精神头早就跑没影了,月亮开始往上偏移了,显得殿内的连枝灯越发明亮。
我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