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等了好一阵子,方才揭去手绢,将三只碗里的银针一一取出。果然如他所料,三枚银针的色泽没有任何变化。由此可见,刘鹊极大可能不是死在书案前,而是死在书房里的其他地方,是死后才被人移尸至书案前。
有了这一发现,宋慈开始在书房里四处走动,仔细查找起来。他把书房里各处地方都查找了一遍,时而伸手触摸,时而凑近细闻,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直到最后,他的目光定住了,落在了书案的外侧。在那里,摆放着一个面盆架,与书案相隔了三四步的距离。他的目光落在面盆架的正中,那里有几道微不可察的刮痕。
宋慈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这几道刮痕。刮痕比较新,应该是近几日留下的,但痕迹太细太浅,不像是硬物刮擦所致,倒像是指甲刮出来的。他暗想了一阵,忽然回头看向书房门外的三个药童,示意许义将三个药童带进来。
三个药童来到了宋慈的身前。宋慈先看了一眼黄杨皮,道:“上次在梅氏榻房,我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
黄杨皮应道:“记得,梅氏榻房有个姓桑的哑女,小人随先生去给她爹看病,当时见过大人一面,没想到大人还记得小人。”
宋慈听黄杨皮没有称呼桑榆为桑姑娘,而是称之为姓桑的哑女,脸色不由得一沉。他指着面盆架,道:“你以前伺候过刘鹊梳洗吧。这个面盆架,是一直摆放在这里吗?
黄杨皮点头道:“回大人的话,这个面盆架,一直是摆在这里的。”
“这些刮痕是什么时候有的?”宋慈指着面盆架上那几道细微刮痕。
黄杨皮上前瞧了几眼,摇了摇头:“小人没留意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
宋慈看向远志和当归,道:“我听说昨天清晨发现刘鹊遇害时,你们二人都在场?”
远志和当归点了点头。
“当时是何情形?你们二人如实说来。”
远志不敢隐瞒,埋着头,将昨天早上与当归端来洗脸水和河祗粥,却一直不见刘鹊起床开门,最后是高良姜赶来破门而入,这才发现刘鹊遇害的经过说了。
宋慈听罢,向远志道:“你说昨天清晨,是你端来了洗脸水,那你有把洗脸水放在这个面盆架上吗?”
远志点了点头,应道:“放了的。”
“你放下洗脸水时,可有看见这里存在刮痕?”宋慈仍是指着面盆架正中那几道刮痕。
远志轻轻摇头,道:“我当时只顾着瞧先生怎么了,没看过这面盆架,不知道有没有刮痕。”
“那你放洗脸水时,是平稳放在这面盆架上的吗?”宋慈又问。
远志应道:“是平稳放上去的。”
宋慈微微皱眉,盯着面盆架上的刮痕瞧了一阵,忽然道:“刘太丞家有卖砒霜吧?”
砒霜虽是剧毒之物,但也可以入药,有蚀疮去腐、劫痰截疟的功效,许多医馆都有售卖。黄杨皮应道:“回大人,医馆里一直有卖砒霜。”
“医馆里的药材,多久清点一次?”
“每天都会清点。”黄杨皮答道,“这药材可是医馆的命根子,小人每天都会清点,以免有人私自多拿。”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朝远志和当归斜了一眼。
“刘鹊死后,也就是昨天,你有清点过药材吗?”
“小人清点过。”
“那你昨天清点时,砒霜有没有少?”
黄杨皮答道:“昨天傍晚医馆关门后,小人去药房清点药材,是发现砒霜少了一些。”
宋慈眉头微微一皱,道:“是谁用过砒霜?”
黄杨皮摇头道:“这小人就不知道了。昨天因为先生出事,医馆没对外看诊病人,没用过任何药材,小人本想着不用清点的,但还是去看了一眼,没想到砒霜却变少了,不知被谁拿走了一些。”
“医馆里每天清点药材,都是在傍晚关门后吗?”
“是的,傍晚时医馆关门,当天用了哪些药材,用了多少,都要清点清楚,方便后续补买药材。”
宋慈暗暗心想:“那就是说,砒霜变少,是前天傍晚到昨天傍晚之间的事。刘鹊死于砒霜中毒,这些少了的砒霜,会不会是用于给刘鹊下毒?倘若真是这样,刘鹊死在前天夜里,那么凶手从药房取走砒霜,就发生在前天傍晚清点药材之后,到刘鹊死之前的那段时间。”想到这里,他问道:“前天傍晚之后,到第二天天亮,有没有人去过药房?”
黄杨皮回想了一下,道:“有的。”
“谁去过?”
“先生去过。”
“刘鹊?”宋慈微微一愣。
黄杨皮应道:“前天傍晚清点完药材后,小人在大堂里分拣药材,先生当时去了一趟药房,然后便回书房著书去了。从那以后,再到第二天天亮,小人记得没人再去过药房了。后来再有人去药房,便是白大夫听大人的命令,去药房取通木的时候。”
“刘鹊傍晚时去药房,”宋慈看向远志和当归,“你们二人也看见了吗?”
远志和当归当时在大堂里分拣药材,刘鹊去药房的那一幕,他们二人也瞧见了,回以点头。
宋慈凝着眉头想了片刻,问黄杨皮道:“你是刘鹊的贴身药童,想必经常跟在刘鹊的身边吧?”
黄杨皮应道:“那是自然,做药童的,平日里都跟着各自的大夫,帮着整理器具,抓药煎药。远志跟着大大夫,当归跟着二大夫,小人则是跟着先生。”说到这里时,很是神气地瞧了远志和当归一眼,“平日里先生起居,都是小人在伺候,先生看诊时,小人便在旁搭手,备好所需的器具和药材,大多时候都是跟在先生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