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乌没理会高良姜,见好几个府衙差役守在书房门口,当即走了过去。几个差役拦住他不让进。他就站在门口,朝书房里望了一眼,望见了伏在书案上一动不动的刘鹊。
“你就是白首乌?倒是名副其实啊。”韦应奎打量着白首乌的满头白发,“说吧,昨晚刘太丞为何见你?”
白首乌暗暗摇了摇头,似乎对刘鹊的死难以置信,愣了片刻才道:“昨晚师叔叫我到书房,说他前些日子看诊过一个病人,他担心那病人的病情,本想今早上门回诊,但他临时受请,今早要去太师府看诊,抽不得空。师叔让我今早代他回诊,看看那病人恢复得如何,还需不需要继续用药。”
“只是这样,没别的事?”
白首乌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事关刘太丞之死,在本司理面前,你休得隐瞒!”
白首乌朝高良姜和羌独活看了一眼,道:“师叔还说,良姜和独活虽是他的亲传弟子,却一直彼此不和,暗中钩心斗角。他的《太丞验方》即将完成,不想托付给两位弟子中的任何一人,他想……想把这部医书传给我……”
白首乌这话刚一出口,高良姜立马叫了起来:“胡说八道!师父怎会将《太丞验方》传给你一个外人?”一旁的羌独活虽未说话,但两只小眼直勾勾地盯着白首乌,脸色甚是阴沉。
韦应奎目光扫过三人,冷冷一笑,道:“有意思。”在他看来,昨晚见过刘鹊的三人各执一词,都说刘鹊要将《太丞验方》传给自己,其中必然有人在撒谎。“你们三人昨晚都见过刘太丞,都有行凶的嫌疑。来人,将这三人抓回衙门。”韦应奎手一招,几个差役一拥而上,将高良姜、羌独活和白首乌抓了起来。
高良姜连连摇头道:“大人,师父的死与我无关啊,是他们两个在撒谎……”羌独活只吐出三个字:“不是我。”白首乌则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作任何辩解,任由差役抓了。
韦应奎吩咐两个差役留下来张贴封条,将作为凶案现场的书房封起来,再将刘鹊的尸体运至城南义庄停放,其余差役则押着高、羌、白三人,跟着他回府衙。
然而刚走到医馆大门,韦应奎还没来得及跨出门槛,迎面却来了三人,径直踏入医馆,迫得韦应奎身不由己地退了两步。
这三人当中,为首之人衣冠方正,是早前出现在净慈报恩寺后山的那个文士,另外两人一高一矮,是那文士的随从。韦应奎被这三人冲撞了去路,正要发怒,却听那文士道:“刘太丞死在何处?”
医馆中众人不知来者何人,大都莫名其妙地望着那文士,唯有黄杨皮情不自禁地转头向书房看去。那文士看在眼中,径直朝书房走了过去。
韦应奎一把拽住那文士的衣袖,道:“你们是什么人?凶案现场,由不得你们乱闯!”
那文士朝韦应奎斜了一眼,道:“你是府衙司理韦应奎?”
“知道我是谁,还敢……啊哟!疼疼疼!”
韦应奎的语气甚是得意,可他话还没说完,已被那高个子随从一把拧住了手腕。他的手腕便如被铁钳夹住了,骨头似要被捏碎一般,不得不松了手。那文士径直走入书房,矮个子随从斜挎着黑色包袱,紧随在后。
韦应奎又惊又怒,急忙喝令几个差役拿下那高个子随从。几个差役放开高、羌、白三人,奔那高个子随从而来。然而那高个子随从身手了得,一只手拿住韦应奎不放,只用另一只手对付几个差役,几个差役一拥而上,竟丝毫讨不到便宜,反而挨了不少拳脚。韦应奎被捏住了手腕,那高个子随从闪转腾挪之际,韦应奎也身不由己地跟着转圈,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作呕,“哎哟哟”的痛叫声中,又夹杂着“哇啊啊”的反呕声。
这时,那矮个子随从出现在书房门口,道:“韦应奎,大人叫你进来。”
那高个子随从这才松开了韦应奎的手腕。几个差役吃了亏,知道那高个子随从厉害,不敢再贸然动手。
韦应奎偏偏倒倒,好不容易才扶住一把椅子,缓过神来。他原本又急又怒,然而那矮个子随从的话一直回响在耳边,令他心生忐忑。“大人?什么大人?”他暗暗嘀咕着,心想那文士有这么厉害的随从相护,只怕甚有来头,自己莫非又得罪了什么高官?可那文士面生得紧,两个随从也从没见过,实不知对方是何来路。他没敢肆意发怒,见那矮个子随从等在书房门口,只好忍了口气,跟了过去。
“验过毒了吗?”韦应奎刚进入书房,那文士的声音立刻响起。
那文士说话之时,目光一直不离刘鹊,似在查验尸体。韦应奎见了这一幕,尤其是见那文士手上竟戴上了一副皮手套,心知那文士必有来头。他心思转得极快,语气变得恭敬起来:“下官尚未验过。”
“下官?”那文士抬起眼来,“你知道我是谁?”
“下官不敢……不敢过问。”
那矮个子随从道:“大人是新任浙西提点刑狱乔公乔大人。”
韦应奎如闻惊雷,愣在了当场。他知道元钦离任浙西提点刑狱后,韩侂胄调淮西提点刑狱乔行简接任,但他一直没听说乔行简已经到了临安。他反应极快,连忙躬身行礼,心下暗暗懊悔,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方才竟公然对乔行简无礼,得罪了这位新上任的提点刑狱,往后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