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阿大对薛一贯的这番话深信不疑,拉上几个劳力去了侍郎桥,在桥上桥下仔细搜寻一番,没有任何发现,接着又赶去净慈报恩寺后山,在这片土坡下寻找了一番,仍是没有任何发现。
葛阿大不死心,心想今日若不将这冤屈找出来,岂不要被这只冤鬼缠上一辈子?薛一贯不是说有冤屈藏匿吗?这土坡下还能怎么藏,无非就是藏在泥土里。他找来铁锹,就在这片土坡下开挖,哪知刚挖了几锹土,便有尸骨从泥土里露了出来。
净慈报恩寺后山立有不少坟墓,算是一片坟地,可这片土坡下除了新立的虫氏姐妹和袁晴的坟墓,并没有其他坟墓,突然挖出来的这具尸骨,显然不是入土为安地葬在这里,更像是被草草掩埋在此。葛阿大自认为找到了冤屈所在,当即赶去府衙报案,找来了几个府衙差役。
随着府衙差役的到来,净慈报恩寺后山发现无名尸骨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好事的香客跟着来到后山,这片土坡下不一会儿便围聚了二三十人。
几个差役将泥土挖开,使得这具无名尸骨完整地呈现在眼前。尸骨的上身和下身反向弯曲,状若角弓反张,死状甚为怪异,骨色惨白之中透着乌黑,尤以肋骨周围的乌黑色最重。
几个差役正打算将这具无名尸骨从土坑里抬出来,围观人群中忽然蹿出两人,拦在无名尸骨前。这两人一高一矮,高者身形壮硕,粗眉大眼,虽然长着一张憨实的脸,目光却凛凛生威;矮者身形瘦小,发髻齐整,肩上斜挎一个黑色包袱,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在两人的身后,一个衣冠方正、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文士步出人群,蹲在无名尸骨前查看起来,嘴里道:“府衙司理何在?”声音中气十足,说话之时,目光一直盯在无名尸骨上。
几个差役听那文士的口气隐隐带有责备之意,那一高一矮的两人看起来是其随从,似乎其人甚有来头。府衙常有朝廷高官出入,几个差役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可打量那文士几眼,却压根不识得。
那矮个子随从道:“大人问你们话呢!”
几个差役一听“大人”这称呼,面面相觑了几眼,虽不清楚那文士的底细,却不敢不答,其中一人应道:“司理大人去城北刘太丞家了。”
“凶案发生之地,不见司理到场,却去什么刘太丞家?”
那文士此话责备之意更重,先前回话的差役忙道:“刘太丞家今早来人报案,说刘太丞死于非命,司理大人一早去刘太丞家,是为了查案……”
那文士听了这话,两眼一扫。几个差役只觉那文士的目光中透着一股莫名的威严,竟不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了头。
一阵山风吹来,树枝轻响如低吟,枯叶翻飞似蝶舞。一片枯叶从那文士的眼前翻转飘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无名尸骨的左臂尺骨上。那文士的目光随枯叶而动,也跟着落在了左臂尺骨上。在尺骨正中偏上之处,一道几近愈合的细微裂缝,映入了他的眼中。
宋慈洗冤笔记 3
第一章 太丞之死
正月十二一早,刘太丞死于医馆书房,整个刘太丞家闹得人仰马翻。
刘太丞家位于城北梅家桥东,临街一侧是看诊治病的医馆,背街一侧是生活起居的家宅,无论是医馆还是家宅,都足够开阔敞亮,其规模足以比肩临安城中不少富户宅邸。刘太丞名叫刘鹊,过去这些年里救死扶伤,活人无数,一直以医术精湛而闻名临安。往日天刚蒙蒙亮时,刘鹊便起床梳洗朝食,出现在医馆正堂,开始一天的看诊。然而今日天色大亮,一直不见他起床,药童远志和当归端去洗脸水和河祗粥,却始终等不到书房门开。远志和当归眼圈儿有些浮肿,脸色也有些发白,时不时地打个哈欠,就像一夜没怎么睡好,看起来颇为疲惫,但他俩不敢敲门,生怕打扰刘鹊熟睡,只能端着洗脸水和河祗粥,毕恭毕敬地等在书房门外。直到医馆后门“吱呀”一响,大弟子高良姜从家宅那边赶来书房,敲门没有反应,喊“师父”也没人应答,这才去推房门,哪知房门从里面上了闩,无法推开。
“师父,您答应今早去太师府看诊的,时候不早了。”高良姜隔着房门,有意提高了说话声,可房中仍是没有半点声响。
高良姜不由得心生奇怪,想打开窗户瞧一瞧,却发现窗户也像房门那样,全都从里面上了闩。他只好在窗户纸上戳了个小洞,向内窥望。书房里甚是昏暗,他先朝卧床的方向看去,看见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却不见人,接着目光一转,看向另一侧的书案。这次他看到了刘鹊。刘鹊坐在椅子里,上身伏在书案上。书案的里侧摆放着烛台,烛台上立着半支熄灭的蜡烛,外侧放着一摞书和一个圆形食盒,此外还有笔墨纸砚。高良姜知道近来刘鹊有深夜著书的习惯,以为刘鹊是昨晚忙得太累,直接伏在书案上睡着了。他叫了几声“师父”,还在窗棂上敲了敲,可刘鹊始终趴伏在书案上,不见丝毫动静。
高良姜想起刘鹊患有风疾,顿时觉得不对劲了。他想进入书房,但房门上了闩,只能破门而入。他用力地踢踹房门,好几脚后,门闩被踢断,房门“嘭”的一声开了。他冲入书房,奔向书案。
当归和远志紧随其后进入书房,一个将河祗粥轻轻搁在床边的方桌上,另一个将洗脸水放在书案外侧的面盆架上,两人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刘鹊身上。只见高良姜在刘鹊的后背上推了几下,不见刘鹊有丝毫反应,又将刘鹊的身子扶起来,这才发现刘鹊浑身冰冷僵直,脸色青黑,竟已死去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