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生前怀有胎孕,你可知道?”
“这我可不知道。我只记得之前有过几天,她吃什么就吐什么,我当时还问过她怎么了,她说是凉了肚子。如今想来,原来那时她是怀了身孕,也不知是谁的野种。”
“她吃什么吐什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月初吧。”
“月娘和虫娘关系如何?”
“她们二人关系倒是挺好。熙春楼没人喜欢月娘,也不知虫娘那小妮子看上她哪点,成天就喜欢与她待在一起。”
“那月娘和袁朗呢?”
“袁朗?”琴娘朝厅门方向望了一眼,说话声小了许多,仿佛怕被门外的袁朗听见,“袁朗他就是个傻大个,以前月娘被客人欺负,他替月娘出过头,月娘就对他各种好,他却全然不搭理。老话说呀,野鸡就是野鸡,永远也变不了凤凰,月娘的眼光就那么低,居然看上一个低贱的下人,最好笑的是,偏偏这个下人还看不上她。”
宋慈不再多问,让琴娘出去,又唤入坐婆,询问女子怀胎多久时,呕吐最为厉害。坐婆回答说,女子怀胎头三月常有呕吐,尤以两个半月时最为厉害,通常三月之后,呕吐会逐渐消失。
宋慈让坐婆去了,略微思索一阵,再次唤入袁朗,问他道:“腊月十四那晚,你看见被轿子接走的是月娘,没看走眼吗?”
袁朗应道:“我记得是月娘,应该没看走眼。”
“应该?”宋慈语气一沉,“你有看清她的脸吗?”
“我只看到她的背影。”
“这么说你没看到正脸?”
“我没看到正脸,可月娘的珠钗和耳环,我都是认得的。”
“当时接走她的是什么样的轿子?”
“一顶小轿。”
“轿子是何配色?”
“我记得是绿色的。”
这一下不仅身姿、彩裙和首饰对上了,连所乘的轿子也对上了。宋慈之所以让许义将云妈妈和袁朗叫来认尸,就是为了让二人当面对质月娘被轿子接走一事。他原以为是云妈妈撒了谎,眼下看来却未必如此。倘若真是袁朗看走了眼,错把琴娘当成了月娘,那云妈妈自然也就不知道月娘的去向了。
宋慈琢磨片刻,道:“你之前将妹妹安顿在锦绣客舍,是住在锦绣客舍的哪间房?”
袁朗应道:“是锦绣客舍的行香子房。”
一听到“行香子”三字,宋慈神色微微一变,显得有些心绪不宁。但他很快恢复镇定,道:“我上次问你,你妹妹如今在何处落脚,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丢了盘缠,住不起锦绣客舍,就在附近竹竿巷的朱氏脚店找了间便宜的房,让妹妹住下了。”
“竹竿巷?”
袁朗点了点头。
竹竿巷离锦绣客舍不远,宋慈记得桑榆便是在那里的梅氏榻房落脚,没想到袁朗的妹妹也被安顿在了这条巷子里。他没什么需要再问的,让袁朗去了,也让云妈妈、琴娘、坐婆等人走了。
等所有人走后,宋慈对许义道:“我临时想起一事,只怕还要劳烦许大哥再跑一趟。”
“宋大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行。”
“你去一趟望湖客邸,找一个叫周老幺的杂役,带他来提刑司见我。”
许义立刻动身去了。
宋慈站在偏厅里,独自面对月娘的尸体。他俯下身来,又一次验看起了尸体,尤其是两肩之间那道长长的弧形瘀痕,以及右小腿外侧那处片状伤口。他之前就已查验过,弧形瘀痕是生前伤,可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在两肩之间造成形状如此奇特的瘀痕呢?右小腿上的片状伤口是死后伤,可月娘跌入西湖淹死后,一直沉尸于湖底,直到梁三喜将她的尸体打捞起来,那她右小腿上为何会出现一处死后伤呢?这处片状伤口,不像是鱼鳖啃噬所致,更像是利刃削刮而成,可是他问过梁三喜,沉尸之处并没有破瓷器、蚌壳之类的锋利之物。除此之外,月娘的死状显而易见是溺死,可无论口鼻之中,还是指甲之内,都没有发现半点泥沙,这一点极不合常理。
宋慈一时想不明白,转而移步至虫娘的尸体前。他揭开白布,虫娘的尸体又一次呈现在眼前。虫娘同样沉尸于西湖之中,死状却与月娘全然不同,没有任何溺亡之状,又有石头绑在身上,显然是死后沉尸。可她身上各处要害都没有验出致命伤,那她是如何死的呢?她阴门处的损伤已从夏无羁那里得到证实,是在丰乐楼遭受了韩?的凌辱,唯一不知来由的,就是她左臂上那道细小的弧状伤口。可这道弧状伤口实在微不足道,一看便不是什么致命伤。
“人不可能莫名其妙而死,虫娘既然是死于他杀,身上必然会有致命伤,只怕如我先前的猜测,真有人趁她尸体停放城南义庄期间,在她尸体上动过手脚。”宋慈这样想着,打算等许义回来后,带着他再走一趟城南义庄。
过不多时,许义赶回来了,道:“宋大人,周老幺带到了。”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瘦弱杂役。
宋慈看向那瘦弱杂役,道:“你便是周老幺?”
那瘦弱杂役正是望湖客邸负责清扫茅厕的周老幺。他从没来过提刑司,不知宋慈叫他来所为何事,心下惴惴,不敢抬头,道:“是小人。”
“腊月初一,韩?包下望湖客邸时,你曾看见他带着一个身穿彩裙、怀有胎孕的女子住进了西湖邸,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