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庄奔走多时,早已饥肠辘辘,面对喷香扑鼻的馓子葱茶,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他平时很少吃街头浮铺的小吃,这时也不管了,接过来便是一口,接着又是好几口,一碗葱茶去了大半。
“你之前提到的那个月娘,”刘克庄把嘴一抹,“不是去净慈报恩寺祈福才失踪的。”
宋慈转过头来看着刘克庄,送到嘴边的馒头慢慢放下了。
“腊月十四那天晚上,月娘人在望湖客邸。当时望湖客邸被韩?整个包下,夜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月娘被韩?的家丁追赶,从客邸里跑了出来,后来便不知所终。”刘克庄道,“对了,月娘还怀了孕。见过她的伙计说,她的肚子隆起,像怀胎四五个月的样子。”
“月娘怀了孕,有这等事?”
“我去了一趟望湖客邸,找那里的伙计打听来的。”
宋慈忽然微微凝眉,只见巷子深处,熙春楼的侧门打开了,一辆板车推了出来,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袖子高卷,提着两大桶泔水,搁在了板车上。那壮汉推着板车去到不远处的街口,那里停着一辆刚刚驶来的泔水车。那壮汉将两大桶泔水全都倒了,返回了巷子里。
宋慈一下子站起身来,将剩余的馒头往嘴里一塞,朝巷子里快步走去。
刘克庄见了,剩余的葱茶也不吃了,把碗往浮铺上一搁,正准备赶过去,却被浮铺小贩一把拉住:“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刘克庄赶紧自掏腰包,丢下一小串钱:“不用找了。”紧赶几步,追上了宋慈。
那壮汉将板车推到熙春楼的侧门外停好,提起两只空桶,转身要进侧门,却被宋慈叫住了:“你是袁朗吧?”
那壮汉停步回头。
宋慈见那壮汉脸皮粗黑,浓眉阔目,额头微微冒汗,卷起来的袖管下面,露出来的左臂上,文着一团青黑色的文身,形似一个太阳,想是文身时间太久,文身的颜色已有些变淡。
那壮汉没有回应宋慈,只是打量了宋慈几眼。
宋慈也没再说话,而是望向那壮汉的身后,只因巷子的另一头传来了车辙声,一辆马车远远驶来,车头挂有“驿”字木牌,悬有三色吊饰,是都亭驿的马车。车夫一身金国随从打扮,“吁”的一声,马车在熙春楼的侧门外停下。帘布撩起,车厢里下来两人,竟是赵之杰和完颜良弼。
“又是你们?”刘克庄看见二人,没好气地道。
完颜良弼见了刘克庄,冲口便是“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刘克庄跟前。
刘克庄向后跳了一下脚,道:“北国蛮子,好没教养!”
完颜良弼踏前一步,一把抓住刘克庄的胸口,道:“你骂谁是蛮子?”
刘克庄毫无惧色,道:“这里谁是蛮子,我骂的便是谁。”
宋慈上前维护刘克庄,道:“完颜副使,还请放手。”
两声轻咳响起,来自赵之杰,意在提醒完颜良弼收敛脾气。完颜良弼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刘克庄也是一哼,整了整衣襟,瞪着赵之杰和完颜良弼。
赵之杰淡然一笑,看向宋慈,道:“想不到宋提刑也在这里。”
宋慈行了一礼,道:“见过赵正使。”
刘克庄却是丝毫不客气,道:“宋大人来这里是为了查案,你们是路过就赶紧走,是寻欢作乐就进楼,别来烦扰宋大人做正事。”
赵之杰有意调查虫娘的案子,此番来到熙春楼,是为了找袁朗问话,没想到恰巧遇见宋慈也来这里查案。“如此再好不过,此案与本国使团有关,我正想看看宋提刑如何查案。”他不回马车,也不进熙春楼,就在原地站定,摆出一副旁观姿态。
刘克庄觉得大不自在,宋慈却不以为意,向那壮汉出示了提刑干办腰牌,道:“提刑司查案,想寻你问些事情。”
那壮汉见了腰牌,竟丝毫没有敬畏之意,非但不等在原地,反而提着空桶,一脚跨进了熙春楼的侧门。
“腊月十四那天,月娘是如何失踪的,你就不想知道吗?”
宋慈此话一出,那壮汉脚下微微一顿。
便在这时,侧门里传出一个尖细嗓音道:“就知道你又出门倒泔水了。盐罐子不知被谁打翻了,灶房急着用盐,你快去买罐盐来!”
那壮汉将两只空桶往地上一放,用衣摆擦了擦手,又把卷起的袖子放下,从宋慈和赵之杰之间经过,往巷子的另一头去了。
侧门里探出一个脑袋来,道:“路过宋五嫂铺子时,顺带捎碗鱼羮回来,云妈妈要吃的。”正是之前那个尖细嗓音。
宋慈没有阻拦那壮汉离开,而是叫住了那个探头说话的尖嗓音男人。
那尖嗓音男人是负责看守侧门的小厮,见门外巷子里站着这么多人,倒是吃了一惊。他看见宋慈,顿时拉下了脸。他记得小半个时辰前,宋慈就已经敲过熙春楼的大门,当时黄猴儿透过门缝看见是宋慈,想起之前宋慈来熙春楼闹出的不愉快,索性当没听见,故意不给开门,还叮嘱楼内所有小厮,无论宋慈是走大门、侧门还是后门,都不要开门。那尖嗓音男人以为宋慈早已走了,没想到此时竟会在侧门外见到。他记得黄猴儿的叮嘱,立刻便要关门。
“拿去!”刘克庄手一抛,一串物什向那小厮飞去。
那小厮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瞧,竟是一大串钱,登时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