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由的生出些愧疚,但风灵还是赶紧叫人,给叶舒打盆水泡泡脚,虽然屋里刚生了火,但是没有热水泡着舒服、暖的快。
下人不敢耽搁,手脚利索的端来热水和换洗鞋袜,连同风灵吩咐的东西也一并上齐了。
风灵耐心等人都退下了,这才挪到叶舒身边坐下,抓着他的手问,“你还在生气吗?”
叶舒本来已经被她一进门的关心熨帖了不少了,但是她再次提起,叶舒又忍不住有点气,于是故意摆出姿态来,“你说呢?”
风灵对亲近的人还是很会撒娇的,于是摇了摇他的手臂,软声道:“对不起嘛!”
被她一晃,叶舒就摆不下脸了,但是心有闷气又不能轻轻放下,便问:“那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我不该私自接济我师父。”
“是私下!”叶舒纠正她的字眼,“我做事可从来没有故意支开过你,可是你呢?”
风灵心虚,没说话。
因此叶舒理直气壮的下定论,批判她:“你这是不信任我!”
“我没有。”风灵觉得有点冤枉,她可是把她跟她师父的老底都揭给他看过了,还要怎么信任?
于是小声辩驳,“我当然不是要瞒着你了,但是你跟我师父才第一次见面,我那不是怕我师父不自在嘛。”
“再说了,我就是拿你当自己人才不见外的,结果你转头就给我摆脸色,我看是你不信任我才对!还说什么有事让我先走,你有什么事?跟我前后脚的回来,不就是生气给我看嘛!”
风灵说着说着,把自己说起火了,站起身就要走开。叶舒没想到形势瞬间逆转,还是依靠本能扯住了人,自己也踩着铜盆站起来了。
风灵回头一看,他的裤脚差点落水里打湿,又连忙把人按坐下了,自己也没说再走,但也学他板起个脸。
叶舒心虚的觑着她的脸色,因为他觉得她刚才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于是反过来拉着她的袖子道歉解释,“对不起,但是我没有不信任你。”
风灵心里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像某人一样揪着不放,轻轻哼了一声,算是揭过了。
两人转眼又和好如初。
叶舒泡完脚,让下人收拾完,就开始跟着风灵一起煮茶。
他们年纪还小,平常不怎么喝茶。但是之前孟氏抓到他们老看杂说话本,而在正经学习上有些浮躁,就叫他们开始学煎茶,来打磨他们性子。
空闲时间被占了大半,此举还算有些成效,之后再跟着孟氏上课时,就专神许多。
这段时间没人管,两人又开始松懈起来,闲来无事,大半时间都是在翻闲书。不过之前的鬼怪杂说之类书籍被孟氏清出不少,现存的书籍还在课外阅读的范围内。
风灵看书时,偶然见到里面提到的一种奶茶做法,描述得颇为美味。
她才完煎茶步骤,还在新鲜期,加上叶府也有奶酪,她早想照着尝试一番。不过她本来是想借此机会做来给叶舒赔礼的,现在变成两人一起做了。
将炭火烘烤后的茶团碾碎,再过筛。另一边,炭火架上一只小釜烧水,等水沸之后,再加入一些食盐和花椒。
但是书上没有提过用量,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决定平摊,一个取盐,一个取花椒,要是之后不好吃的话,就谁也不能怪谁!
等水再次煮沸,将花椒捞出,再从釜中舀出一碗水在一边备用。将之前碾碎的茶末倒入釜中,再倒入两块奶酪,在釜中轻轻搅动。
等到釜中之水再次沸腾,将之前舀出备用的水加入釜中,让沸水停止沸腾。
止沸之后,将小釜从火上取下,制作就全部完成了。
然而两人对着类似浅绛色的一釜茶水,谁都没敢先开口。
最后还是风灵先出手,舀了两杯出来,显然没准备放过叶舒。
等茶水稍凉,风灵就义一般抿着杯沿沾了沾唇缝。
叶舒原本还捏着杯子,凑在鼻下闻了又闻,要喝不喝的。看着风灵紧蹙的眉心微展,叶舒还以为他们手艺天成,又闻着这茶确实蛮香的,就卸下防备直接灌了一口。
一瞬间,叶舒仿佛没品到味道,顿了一下。
“噗——”
“哈哈哈——”
风灵终于放下杯子,指着他大笑起来。
叶舒苦着脸又“呸呸”了两声,可是口中咸的发苦,这其实还好说,因为他嘴巴已经发麻得不太感受得出来了。
意识到刚才风灵在装样骗他,气得他端起杯子要给她也灌一口。
风灵见势不对,赶紧放下杯子就逃,在院子里跑了两圈,结果在叶舒追不上人,就“仗势欺人”喊下人帮忙。
最后她还是没能逃过,跟他一样被麻到嘴巴微张,满口咸苦。
顶着两张皱巴巴的脸叫人把东西撤了,用实践证明书里的东西不可尽信,毫不反思自己的手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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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从初二开始正式拜年,一直热闹到元宵,节气才慢慢减淡。
孟氏是元宵过后才回来的,之后叶舒和风灵又回归了平静的学习日常。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学习都步入正轨了,反正孟氏回来见过何氏后,给两人的课业任务加重了不少,原本两人早中晚去何氏院子里看望加玩耍的时间,压缩得只有晚时了。
不过叶展也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虽然身边还有奶娘看着,但是何氏也不能全然不管,何况小孩子最可爱的年纪也就这么几年,做父母的哪里舍得错过呢?
何氏也没有忽视大的两个,何况之前叶舒身体不好,她几乎花费了全部的精力和爱意,私心里其实还是更在乎长子的,连带着对风灵也颇有回护。
倒是叶老爷,对着刚出生的二儿子,仿佛突然唤醒了一颗慈父之心,闲来没事就回府抱着叶展不撒手,连何氏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要知道当初叶舒出生、生病时他都没这么激动和关心,对长子,他一向是严父。
加上叶舒开始跟孟氏上课以后,他们父子相处时间更少了,何氏怕他们父子以后生疏了,也觉得他这样偏心不好,就说了他几句。
结果叶父还不认同,有理有据的反驳她:“舒儿是长子,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溺爱纵容怎么成才?再说展儿才多大,他多大了,还跟弟弟争这个?”
惹得何氏白了他一眼,给叶舒辩白:“他可没争这些,每天来都要看会弟弟,这是我看不过眼,你可别乱牵扯,再说有你这么揣度儿子的吗?”
叶父一看何氏发火,哪敢再犟,赶紧伏小认错。
何氏哪里看不出他敷衍,但是人心又不能强掰,只希望以后不要再生出嫌隙才好。
可惜世事总是事与愿违。
叶舒心思本就敏锐,加上常年体弱多病,更添一层敏感多思,他跟叶父又是朝夕相处的亲父子,怎会察觉不到对方的心意偏颇。
如果把两个孩子比作手心和手背的话,叶舒就是何氏的手心,但是她手软肉多,手心肉厚,手背也不薄。
而对叶父而言,叶展是护在手心的肉垫,叶舒就是薄而瘦削的手背。没事的话,没人会自残自身,但是一旦遇到危险,就会本能的握住手心,以拳外的手背相挡。
伤到手背会疼,但是本能还是手心朝内。
因此随着时间越久,父子俩越发僵持。
叶舒年纪毕竟还小,一开始还想在叶父面前争一点关注。可惜不仅没有换来希望的结果,反而受到叶父的责怪,怪他心思狭隘,连这么小的弟弟都容不下。
叶舒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一样难以思考,尽管有何氏及时的斥止和对他的回护,他还是像被人抛进冰水里,无止无尽的往下落,寒冰刺骨,令人窒息。
直到风灵炽热的掌心握住了他,挡在他身前,难得的顶撞了叶父几句。
不过叶父刚被何氏骂过,反应过后心里也暗有些心虚,又拉不下脸来服软,所以被风灵一个小孩儿说了几句,也无关痛痒,没跟她计较。
感受到捏住手掌的温度,叶舒仿佛才被拉回实地,对着叶父,却也不再申辩。
一场硝烟仿佛消弭于无形,湖面的涟漪归于平静,但只有本人才知道,底下的暗潮汹涌。
叶舒和叶父的相处渐渐变得平淡而疏远,更多的其实是心有默契的互不打扰。好在叶舒不想何氏为难,倒也不曾在叶展身上迁怒过。
直到三岁的叶展开始扑腾着风灵叫姐姐……
她是他唯一的朋友,相伴的亲人,以及认定的妻子。他们坦诚相待如知己,守着无数共同的小秘密,她在叶府的根基几乎全部附着在他身上,与他一样的鲜花锦簇、烈火烹油。
他们是一体的,他可以割舍那怜悯般的父爱,可以忍受被分薄的母爱。可是风灵不行,她是不可分割的、甚至哪怕他人觊觎也不可的、他唯一不肯退让的底线。
叶舒心中涌出无限晦暗的情绪,如漩涡一般席卷着他。
他终于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和霸道,他想要霸占一个人的全部,可是这个人不是玩具木偶。他将自己视为囚笼,又不忍心拘束她的自由,更害怕暴露自己的阴暗自私而将她推得更远。
在持续的内心作战中,叶舒终于又病倒了。
风灵是知道他这几天心情不好的,可难得的是她这次竟然猜不到原因。问他又不说,风灵总不能把他的嘴撬开吧?
于是两人几乎冷战了一样,连院子里的人都比以往压抑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各盖一床被子,中间恨不得离八丈远!但是睡着后又会习惯性翻过身,挨在一起。
晒过的被子暖烘烘的,但是风灵怕热,半夜的时候无意识蹬开被子,往旁边翻了一个身,想找个温温凉凉的支架搭手搭脚。
但是今天搁上去却觉得更加热燥了,嫌弃的翻回来,睡梦中却觉得有些不太安稳,风灵猛然惊醒了。
转过身摸着手探过去,果然一片滚烫。
风灵赶紧叫人。
点了灯,风灵才看清,叶舒烧得迷迷糊糊,白皙的皮肤都泛出一层粉红。
叶父和何氏来得很快,大夫也来得很快,拨了拨他的眼皮,又查看一番,叫人去熬药的同时,还给他扎了几根银针。
灌了药,又捂了大半个时辰,才退了烧,人也清醒些了。
何氏生怕是旧疾复发,又如之前那般鬼门关头打转,急得止不住眼泪。还是大夫说这是忧思过度、情志不畅所致,加之他本身体质偏弱,之后要多加开导,以免七情内伤。
何氏才松了一口气,送走大夫。
再转回来想看叶舒情况,就听叶父对着儿子不快道:“小小年纪,怎如此心重多思……”
“老爷!”何氏及时喝止他,声音甚至说得上是斥责了。
叶父看她脸色,声音立刻弱了。
何氏有些疲惫,声音也有些冷淡,对叶父道:“舒儿还没好,我在这守一会儿。你若困了,尽早回去休息。”
叶父自然不会丢下她离开,于是软下声来,准备说几句好话。
叶舒才退下烧来,脑袋还有些重,只觉得房内叽叽嚷嚷吵得人心烦,于是强撑着劝何氏:“娘,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了。”
一般情况下,风灵跟叶舒还是很默契相通的,见他说话都皱着眉头费力,便替他代言,劝说何氏和叶父,“爹娘不用担心,这里有我和院子里这么多人守着呢,夜里寒凉,娘亲留在这里,反倒让人记挂不安。”
何氏低头看叶舒,见他眼里也是这个意思,便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想起这次又是风灵在旁及时发现,心里又生出些感激,“好孩子,这次多亏你了。”
“娘说哪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