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院子都只比缀锦院小些,合为长平院后,就太大了些,逾了规制,太子殿下便特意划出一片地方,单设了个园子,在长平院之侧,仅院中有小门出入,却不落在长平院下。”
“提这些做什么,”齐瑄看似不悦的责怪一句,却又很快重新将视线落到了裴良玉身上。
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园子?不得不说,裴良玉是喜欢的。
“多谢,”裴良玉认真道。
“只嘴上谢谢就够了?”齐瑄道,“你也太没诚意了些。”
“那……”裴良玉想了想,“过几日我在园中设宴谢你?”
“这还算有些诚意。”
裴良玉见他嘚瑟上了,也不管他,只问:“这字是谁写的?”
“是太子殿下亲笔所书。”
裴良玉点了点头,没了继续看的意思:“回吧。”
“怎么?”齐瑄下意识问了一句,又忽然心生后悔,不该问的。
裴良玉才说要谢他,此刻答话时,便给他留了点面子:“还算不错,至少借你的名头,镇一些个妖魔鬼怪,尚能有几分用处。”
都到了院门口,突然有人打宫巷赶来。
“禀太子殿下,颖侯求见。”
“呵,”裴良玉轻笑一声,“颖侯回京了?”
惠平太子妃娘家,原是颖国公府,前头三代不曾降等,到了她父亲时,才降了一等,成了颖侯。但颖侯早先在外做官,京中只有庶长子出身的王大人在。
“回太子妃,颖侯说是昨日回的,今早往宫中递了折子,皇上并未传召,而后来了东宫。”
裴良玉听罢,看了齐瑄一眼:“东宫还真是,什么人想来就能来的。不过颖侯就是颖侯,还真会挑时候。”
裴良玉眸色冷淡,她可不相信,就真有这么巧的事,他们才从长乐宫回来,没得到皇帝传召的颖侯,就到了东宫。
齐瑄自然听懂了裴良玉的言下之意,此刻脸色也沉了几分,却不是对着裴良玉的。
“请颖侯稍待,”齐瑄说完,才看向裴良玉,“走吧,我同你进去。”
见齐瑄打定主意要先陪她进去,裴良玉也不会装着贤淑大度的模样,劝他先去见颖侯。
何况,她心里总觉得,颖侯选这时候来,怕是还有后招。
长平院名为长平院,但实际上,称一声长平宫,也是能的。
朱漆雕花的大门打开,便是平坦整齐的石板路,与高大的长平殿。殿前本是足以供百人站立,都不会显得拥挤的庭院,但此刻,庭中却按次序站了不少人。
裴良玉一见这情形,微眯了眼,心道,这不就来了?
姜寸寸见裴良玉回来,赶忙上前:“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
等裴良玉叫起,姜寸寸才小声道:“这都是三司九掌的女官和女史,今儿一早就来了。”
裴良玉轻哼一声:“来的倒早。”
裴良玉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对上了微微抬头的云裳。随后,云裳的眼睛落到了前方两位司闺身上。
这下子,有了云裳报信,裴良玉都不怕冤枉了别人。
裴良玉这个太子妃都还没发话呢,便敢集合起三司九掌,在她院中等着。说的好听些,这叫尊敬太子妃,给太子妃请安。说得难听些,这就是想裹挟三司九掌向裴良玉施压。
上位者没发话,底下的人私下拧成一股绳,想做什么就做了。这回是想你所想,可长此以往,三司九掌到底听谁的,怕还未可知。
若裴良玉是个看不明白的,岂不是就要被这些宫婢牵着鼻子走?
何况,如今颖侯就在前头,若相信三司的所作所为,和颖侯无关,裴良玉怕是都对不起特意来过裴家好几次的陈夫人。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殿下。”众女官齐齐下拜。
裴良玉能想到的事,齐瑄自然也能想到,是以此刻,他左手紧握成拳,右手却牵上了裴良玉的手。
裴良玉看了他一眼,但见他目不斜视,便也一道往长平殿中而去。
姜斤斤落在后头,招来姜寸寸数落几句,才叫他好生盯着这些女官。
既是行礼,主子没叫起,那就这样等着吧。
裴良玉两人进门时,柳承徽与白奉仪都已在殿中侍立。见两人牵着手进来,面上都露出几分异色。
等裴良玉两人在主位上坐了,柳氏与白氏才上前行礼。
“妾承徽柳氏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妾奉仪白氏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头回行礼,两人面上乖觉,裴良玉也没为难她们,随口说了几句,便将给两人备的见面礼直接赏了下去。
等两人又谢恩时,裴良玉才有功夫仔细打量两人。
她最先注意的,自然是齐瑄的“宠妾”柳氏,柳氏出身江南,人如其姓的腰肢细软,眉目如画。尤其那两弯柳叶眉,生得好看极了。如此,倒不难想,她为何会被人从民间小选进宫,又一路进了东宫了。
等打量过柳氏,裴良玉才看向白氏。白氏曾是惠平太子妃的侍女,在容貌上比柳氏稍逊一筹,但瞧着却比柳氏更端庄温柔些,便是一些小户嫡妻都不及她。
裴良玉进门时,曾格外注意过两人神色,除了看到她与齐瑄的手时,她二人对齐瑄的出现,都没半分异样,也不知是否真不知道颖侯之事。
齐瑄等两人行完礼,才问左右:“福盈和福瑜呢?”
文栀上前道:“郡主与皇孙出门时,曾派人传了信来,算着时辰,应是要到了。”
文栀正说着呢,那边两个孩子并一干宫人就到了。
霜芯离门最近,赶忙去请进来。
福盈尚且要乳母抱着进门,福瑜却是从进门槛后,就下了地,一步步走过来的。
福盈是姐姐,瞧着也圆润些,却好似更娇气,看见齐瑄在,也只是终于肯下地,仍要乳母牵着,但看见白奉仪后,却是眼前一亮,便是走到了裴良玉两人前头,也还时不时暼向白奉仪,显见十分亲近。
福瑜则小大人似的,独自走在前头,宫人都只敢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他看见齐瑄时,眼睛微亮,等看向裴良玉,又带了几分小心的打量。
两个孩子翻过年正月里就是四岁,性子倒是完全不同。
裴良玉只看两人此时举止,就能大致明白为何齐瑄会这么偏爱福瑜了。这的确是个聪明早熟又讨喜的小家伙。
“福瑜拜见父亲、母亲。”
见弟弟都行了礼,福盈这才道:“福盈拜见父亲母亲。”
不管乐不乐意,两个孩子的礼都行得似模似样。齐瑄虽然脸都黑了,到底忍着没说什么。
裴良玉只将一切看进眼里,抬手虚扶一把:“不必多礼。”
“青罗,”裴良玉喊了一声,青罗便领着雪蕊将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捧了出来。礼物大都是一样的,但因为福瑜已经开始读书,便多加了一套大儒的蒙学释义,福盈是女孩子,便添了些小孩子能用的首饰玩具。
看到首饰玩具,福盈才终于肯扔开乳母,看裴良玉。
“多谢母亲。”
看到两个孩子知道道谢,齐瑄才终于缓和了脸色,同裴良玉道:“孤去前头了。”
裴良玉点点头,顺口问了一句:“难得颖侯来,可要带两个孩子去见一见外祖?”
“外祖来了?”福盈最先反应过来,跑到齐瑄身边撒娇,“爹,女儿要去嘛,女儿还没见过外祖呢。”
“见过的,”福瑜在一旁道。
福盈嘟了嘟嘴:“一岁呀,我不记得啦!”
裴良玉眼中透出几分了然。难怪方才瞧见福盈的举止,齐瑄会黑脸,原来本是个活泼孩子。
“不行,”齐瑄板了脸,“福瑜今日还未读书,福盈的学业也要再用心些。”
“哦,”福盈绷着一张脸,露出不高兴的模样,等齐瑄走了,乳母想用玩具哄她,也被她一把挥到地上。
裴良玉还没说什么呢,白氏就忙站了出来,揽住福盈:“福盈郡主年纪小不懂事,不是有意的,请太子妃恕罪。”
福盈被白氏抱住时,愣了一下,见白氏神情恳切的看向裴良玉,瞪了裴良玉一眼:“白娘娘,她欺负你了吗?”
听见这个称呼,白氏面上一僵,小声提醒:“郡主又叫错了,妾担不起。”
“把福盈郡主抱过来,”裴良玉淡淡说了一句,见白氏正要动作,看向一旁乳母,“本宫是指使不动你们了?”
乳母不敢耽搁,忙把福盈从白氏怀里接了过来,抱到裴良玉跟前。
见福瑜也赶忙跟了过来,裴良玉对他安抚一笑,方看向福盈。
若打从心底里说,出去赴宴遇到福盈这样的孩子,裴良玉是管也不会管的,但她做了太子妃,福盈的教养,她就得说上两句,否则丢的也是她的脸面。
“福盈知道,白氏方才为什么要和本宫道歉吗?”
福盈看着裴良玉不说话,但神色间已有了几分疑惑:“不是你欺负的?”
“本宫都没同她说话,怎么能欺负到她?”
“是哦,”福盈眨眨眼,“我错怪你啦。”
“福盈知错能改,真是个好孩子,不过福盈记得,以后要称呼本宫为母亲,否则到了外面,别人会说福盈不懂规矩,知道吗?”
“福盈懂的,和嬷嬷学了。”
裴良玉往跟着福盈来的人里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个脸上微圆,气质和蔼的嬷嬷站了出来。
“禀太子妃,是奴婢暂任郡主傅姆。”
裴良玉点点头,没看着福盈可爱,就摸头,只继续道:“但福盈方才有个地方做错了。”
“什么?”
裴良玉没当面说,只道:“等福盈回去了,让你的傅姆告诉你好不好?现在人太多啦,要悄悄的说。”
等福盈应了,裴良玉才看向那傅姆:“福盈年纪小,你好生同她分说。”
不等那傅姆应下,一旁福瑜就开口道:“母亲,我会告诉姐姐。”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好,那就福瑜去告诉姐姐。”
而后,裴良玉也没留他们,任由两个孩子一道走了,才看向白奉仪。
“太子妃大度,是妾太过关心郡主,以致关心则乱了,”白氏赶忙低头请罪。
“你关心郡主,是好事,”裴良玉见白氏脸上浮出点点笑意,才继续道,“但如今,有本宫在,郡主的事,就无需你一个九品奉仪插手了。”
“殿下,当初惠平殿下去前,是特意指了妾照顾郡主的,”白奉仪道,“妾虽不才,愿常伴郡主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