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被陆延从“巢穴”里挖出来,感到了非常的不满,翅膀嗡嗡振动,扇出一阵细风,哪里有鲜血就疯狂往哪里爬,陆延一个没攥住,它就像流光一样嗖地又冲进了赵康那具残破的身躯里,在血液中疯狂打滚。
按照无眉的说法,陆延现在应该在胸膛划出一条口子,将那只母蛊放在伤口出,吸引出身体里的子蛊。
可陆延缓缓举刀,看着铜镜里浑身是血的自己,忽然迟疑了——这蛊毒真的有解吗?
那只母蛊见血就钻,只怕到时候不仅吸不出子蛊,反而会顺着伤口钻进自己的身体啃食内脏,要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和赵康一样半死不残。
这样狠毒的蛊,真的有解吗?
又或者,自己的身体内部早就和赵康变得一模一样了,他们两个都只是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的蝇虫,本就活不了多久。
躺在地上的赵康早已失去气息,只有那只血蛊仍在他身体里继续啃食,像一个饥饿的大汉疯狂狼吞虎咽。
陆延胸膛起伏不定,喉间又涌上一阵腥甜,他脸色难看,死死盯着镜子,迫切想确认什么,忽然举刀对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了进去——
那分寸把握得极好,恰好刺穿皮肉,而又不伤心脏。
刀尖缓缓推入,仿佛在一点点试探着心脏的界限,一寸又一寸。
然而直到贯穿后背,陆延才终于发现什么,捂着心口踉跄跌坐在地,瞳孔惊骇收缩——
他没有心脏?!
他怎么会没有心脏?!
那刀尖刺入身体里的时候就像贯穿了一层普通的皮肉,里面没有任何阻碍,他的心呢?!他的心跑去哪儿了?!
陆延无力倒在了血泊里,视线一片猩红,他不甘而又愤恨地抬起头,将匕首狠狠拔了出来,然后忍着莫大的疼痛将手指顺着伤口进去试探,面色一僵——
果然是空的。
他找不到任何心脏跳动的痕迹。
到底是因为那只蛊虫,还是因为他天生无心?
陆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必死无疑,又负了霍琅一次,心中忽然万念俱灰。外面雷电交加,冥冥中天空上方似乎响起了一道低沉幽远的声音:
【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什么?想起来什么?!
陆延头疼得更加厉害了,仿佛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在试图疯狂冲破枷锁,将烙印撞出了一道道裂痕。
头顶上方的声音在叹息,听起来很是熟悉,仿佛是他多年故友:
【第七世了,你还没想起来吗?】
第七世?竟然已经是第七世了吗?
陆延摸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神色怔然,忽然觉得面前的情景格外眼熟,仿佛许多年前就见过,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了许多画面,他痛苦抱头,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声,却在抬手时忽然发现了自己掌心的那一条血线——
那是霍琅给他续上的,不知为什么没有和别的血痕融在一起,反而形成一条清晰的脉络,隐隐有些烫手。
“如今你的命线长了,本尊亲自替你续命……”
“以后再不许妄言生死……”
好熟悉的声音。
他是谁?
陆延浑身鲜血,视线内一片红雾,他双肩颤抖,忽然缓缓抬头看向上空,一字一句道:“我想起来了……”
“轰隆——!”
雷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天幕撕裂。
陆延死死盯着上空,眼眶通红:“我想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
“轰隆——!”
又是一阵雷声滚滚,外间的霍琅忽觉一阵心悸,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紧,说不出的窒息。而一直躲在柱子旁的墨痕指尖飞速掐算,忽然眼睛一亮,激动大喊道:
“成了!成了!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不顾公孙墨的阻拦就闷头冲进了大殿:“贫道有法子救陛下了,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旁人只觉得他疯了,大殿门关上,依稀还能听见墨痕的疯言疯语,语气狂喜:“宿主!你终于想起来了!上个世界你还剩一次复活机会!现在终于可以用上了!!”
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天殿内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半个时辰过后陆延就浑身是血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没有半点伤痕,而赵康却被剖心剖腹,五脏六腑都被蛊虫啃得残缺不全,最后悄无声息处理掉,埋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陆延登基那日,群臣亲眼看见他吐血晕厥,还以为又是一个病秧子,却没想到对方修养几日就重新上朝了,瞧着身子健壮,再活几十年都不是问题,一条条新的政令变法颁布下去,都是利民利国之事,甚至召回了远在陇川的卫家重新执掌兵权,那些有异议的大臣也没了话说。
公孙墨做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一件大事,终于使他家的断狱之名广传天下,只是他却拒绝了陆延的封官请求,只求对方用玉玺在沉冤扇上盖一方印记,承诺北殊境内可遇案便翻,不必受官府管辖,便主动请求辞行想去别的地方游历。
公孙墨离开神京那日,陆延微服出巡,与霍琅策马相送至郊外,恰是芒种时节,草长莺飞,田间地头满是百姓耕作的身影,一时也无人注意到这三名气度不凡的公子哥儿。
陆延勒住缰绳,似笑非笑看向公孙墨:“你一心想替家族扬名,如今孤予你高官厚禄,却反而推辞不受,将来若是后悔,这个承诺依旧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