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巧艺夺天工,炼药燃灯清昼同……这名字是我母亲取的,她喜欢看烟火。”
“这名字只告诉你一人。”
清昼,清昼。
霍琅闻言在心中反复默念,将这两个字牢记于心,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认真描过陆延如同水墨般干净的眉眼,目光幽深,哑声道:“可你也是本王的皇帝……”
他从来没真心跪过谁,也不甘心当谁的臣子。
只有陆延,只有陆延……
那是他一个人的皇帝。
就算天下人都不认,他也认了。
陆延闻言笑看了霍琅一眼,他抬手悄无声息解下帐子,然后又解了霍琅身上冰冷的盔甲、腰间锋利的长剑,直到对方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方才缓缓褪去自己身上的墨竹长衫。
“哗啦——”
衣衫落地,柔软的丝绸和冰凉的盔甲堆在一起,如此天差地别,却又诡异和谐。
霍琅在昏暗的光线中缓缓摩挲着陆延腰间的那颗朱砂痣,只觉得犹如雪地里的一滴血,红艳刺目:“磨尽朱砂一点红,你母亲倒是把你生的好,比旁人多了颗痣……”
陆延按住他乱动的手,顶着一张温润的君子脸,低声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下流话:“我那日真不该与王爷颠鸾倒凤,白白被看了去,还露了破绽。”
这傻子,自己这辈子若是不碰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来。
霍琅仿佛猜到陆延在想什么,一个用力迫使对方靠近自己,身躯顿时贴得密不透风,他微微勾唇,贴着对方的耳畔吐息道:“本王又不瞎,你和那病秧子不一样的地方可不止这一处……”
这话不能细想,想深了便是一片让人脸红心跳的情意,无边无际,沉沦难出。
陆延沉下身躯,直接吻住霍琅冰凉的唇,将那些闷哼声都尽数吞进腹中,头顶上方帐影摇摇,似一片模糊不清的光影,又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霍琅忽然感觉一阵疼痛,他说不清是因为陆延的触碰还是因为别的,头也疼,身上也疼,心脏更疼。
柔软的被褥变成了寒冷的冰雪。
雨点般落在身上的吻也变成了贯穿心脏的匕首。
眼前一片血红,偏又带着雪籽的寒气。
霍琅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十指深深陷入陆延的肩膀,他眼尾是一片因欲望熏出的绯色,睫毛被泪水沾湿,眉头痛苦皱起,额头满是细密的汗。
“陆延……”
他神志恍惚,嘴里喃喃念着陆延的名字:
“陆延……”
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他带兵入宫,把持了整个皇城,陆延坐在龙椅上惊骇看着自己,瑟缩后退。
自己举剑想要杀了他,却迟迟下不了手。
锋利的刀尖高高举起,仿佛有千钧重,就因为那一瞬间的迟疑便露了破绽,原本神色惊恐的陆延忽然从袖子里抽出匕首狠狠刺进他的胸膛,咬牙切齿道:“霍琅!你去死吧!”
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看向自己时满是恨意和厌恶。
霍琅一时怔住了,鲜血喷溅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猩红夺目,衬着那双漆黑暗沉的眼眸,无端令人胆寒。
“你杀我……?”
霍琅听见梦中的自己不可思议出声。
一字一句,锥心刺骨。
他踉跄后退两步,却是拦住潮水般涌上来的部下,然后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毫无预兆朝着吓破胆的皇帝砍去,只听“当啷”一声脆响,龙椅被削去半截,对方却毫发无损。
是霍琅没力气了?还是他失了准头?
梦境忽然一点点变浅,像是有人投入一颗石子,所有画面都变成了破碎的涟漪,只剩一句尾音将散的话,带着无尽恨意:
“你不配与本王一起死……”
原来还是舍不得。
冷,真冷啊,比当初被先帝罚跪在九龙阶前还要冷。
人死了原来是这样的感受吗?
霍琅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他好像变成了梦境中那个被刺死的“霍琅”,对替身之事一无所知,心口剧痛,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那人不是皇帝,一定不是的,他不会那样对自己!
可对方明明就是皇帝,这么多年步步为营,一直处心积虑削弱他在朝中的势力,说不定就是为了杀自己!
霍琅想不明白,他头疼得快要裂开了,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喉间藏不住的呜咽痛苦。
彼时他地位卑贱,那人贵为太子,却处处心善照拂,又怎么会做出如此狠心薄幸之举?!
霍琅不知道眼前的皇帝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自己爱的一定不是这个人,又或者这么多年,只是他一厢情愿……
霍琅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猩红的深海中,怎么也走不到头,他如同瞎子般疯了四处摸索想要找到那柄长剑,整个人颤抖低笑,眼底一片戾气横生,忽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要杀了皇帝。
对方该和自己一起死,不离不弃。
他死了,他又怎么能活?
霍琅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陆延了。
黄泉路长,魂不成双。
但为君故,剑驱魍魉。
对方活着的时候就坐不稳这个江山,死了就更坐不稳,霍琅怎么放心把皇帝一个人留在人间,还是同他堕入地狱,自己也好在阎罗殿替他尽驱魍魉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