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琅在内监的带领下来到议政殿,正欲踏入宫门,一名龙鳞卫忽然胆战心惊伸手阻拦道:
“摄政王,祖宗规矩,入殿面圣请卸甲解剑!”
霍琅闻言脚步一顿,黑黝黝的目光扫向这名侍卫,一寸寸掠过皮肤,给人刀剐般的刺痛,声音冰冷戏谑,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祖宗规矩?”
赵家的祖宗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居然还妄想立什么规矩吗?
霍琅平素虽然狂妄,但也算守礼,并不在皇帝面前逾矩,不过自从年前皇帝广纳六宫,多立新妃,便一日比一日邪性,他一把揪住这名龙鳞卫的衣领,讥笑问道:
“本王就是不卸,你待如何?!”
龙鳞卫吓得脸色发白,心想摄政王平日上殿都会卸甲的,自己不过依例提醒一句,怎么今日如此反常,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道清风般淡然的声音从殿门内传出,轻而易举便化解了外间的干戈,似疏疏雨落,又似白玉温和:
“不必解甲,请摄政王入殿吧。”
陛下既已发话,侍卫自然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霍琅进去,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这三样禁忌摄政王竟是都一一犯了个遍。
第191章 帝王倾城
霍琅步入内殿的时候,就见陆延正背对着自己站在熏炉前烤火,那人换了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说不出的神骨俱秀,发绳上坠着两颗青玉珠子,静静垂在腰际,愈发显得那一截腰身窄瘦,贵气难掩,若出身寻常世家,想来也是引得闺阁小姐心驰神往的俊秀公子。
只可惜……其貌如玉性如蛇,霍琅当初就是被他这幅君子皮相所惑,如今心魔难祛。
议政殿内除了陆延,另外还有几名宫婢和内廷大太监无眉,霍琅看也不看他们,低垂的眉眼无端牵扯出几分阴鸷,淡淡开口:“都退下!”
他的话在某种意义上比皇帝还好使,那些宫婢闻言不安看了眼那名少年帝王,见对方没有反对,齐齐躬身退出殿外,只有无眉不动如山地站在一侧。
霍琅语气危险:“怎么,本王使唤不动你?”
无眉闻言眼皮子狠狠跳了一瞬,双手拢在袖中,攥紧了臂弯里的拂尘:霍琅此人目无下尘,竟敢如此踩到陛下头上来,假以时日,这赵家的江山岂不是要姓了霍?
乱臣贼子!
心中虽是如此想,无眉却也只能告罪退下,临走前他不着痕迹看了眼陆延,目光暗含几分警告,只可惜那名男子垂眸盯着炉火,从头到尾都不曾与他对视。
殿门开启又关上,四下寂静,一时只剩了他们两个。
陆延看不见背后的情景,但听见了霍琅的脚步声,他烤火的动作微不可察一顿,只觉那脚步声好似重重踏在了自己心上,无端震下一片尘灰,心绪翻涌难平,用力闭了闭眼:
“王爷,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他前世连霍琅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只能从赵康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对方被一剑贯心,心中胡乱猜测霍琅临死前是什么神情,是不可置信,还是满怀恨意?陆延神思恍惚,脑海中回响的却只有赵康前世那句——
他几次举刃却不杀我……
炭火腾升,发出噼啪的轻响,陆延双手被灼伤了一片红痕也未察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多出了一片暗影,耳畔响起霍琅晦暗讥讽的声音:
“自去岁秋分,陛下纳妃立后,确实许久未见了,不过今日一见,陛下倒是风采如旧。”
赵康年满二十三岁,又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广纳六宫并不稀奇,可偏偏霍琅与陆延又有着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不明其中的弯绕,自然心中暗恨,故意称病不上朝,已经有整整数月不曾踏足宫闱。
今日一见,只见霍琅面色阴郁,身形瘦削,久受暗疾折磨,颇有病骨支离之态,而陆延却是丰神如玉,一派神仙姿态,难免让人心寒。
陆延闻言从熏笼上方缓缓收手,目光落在霍琅熟悉的眉眼间,浅笑着叹了口气:“王爷瘦了许多。”
他当了赵康数年的替身,已经习惯了这样伪装的日子,开心也笑,不开心也笑,所有情绪尽数藏在面具下方,寒潭般让人窥不真切。
霍琅只觉得那笑意格外碍眼,冷冷开口:“自然比不得陛下,金尊玉贵。”
陆延假装没听见他的阴阳怪气:“今日风雪甚寒,辛苦王爷漏夜赶来,不如坐下喝杯热茶,稍作休息再行回府?”
他语罢脚步微动,似乎想去倒杯热茶,肩头却猝不及防袭来一股大力,紧接着视线天翻地覆,整个人向后跌坐在了御台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下颌已经抵上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陆延迎着霍琅摆明找茬的目光,淡淡挑眉,故作不解:“王爷这是何意?”
霍琅神色狠戾,终于撕破伪装,他用那柄嵌满宝石的匕首挑起陆延的下巴,倾身靠近男子耳畔,一字一句无不恶意的低声道:“小皇帝,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当初你登基之时内忧外患,忘了是怎么跪在这里低声下气的求本王去平叛吗?忘了你赌咒发誓时说过些什么吗?!”
赵康少年登基,朝臣多有不服,周边部族更是见缝插针,四处冒犯边境,当时偌大的北殊无人可用,只能倚仗霍琅,他率兵远赴边疆苦战三年,杀敌无数,一身旧疾也是那时落下,只为了对方的那句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