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肾没丢,但是阑尾割了。
翌日清早,陆延从麻醉中苏醒,入目就是病房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的药剂味浓得有些呛人,他不知想起什么,面色一变,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腰,结果不小心牵扯到创口,疼得闷哼了一声:“唔……”
唐如风一晚上没睡,天亮的时候才靠在床边眯了会儿,他听见陆延的闷哼声,下意识睁眼查看情况,结果发现陆延醒了,连忙起身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有事,当然有事。
陆延脸色苍白,有气无力问道:“我怎么进医院了?”
他的肾没事儿吧?唐如风可千万别告诉他被割了。
唐如风少见陆延变脸,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他深深看了陆延一眼,开口解释道:“你昨天阑尾炎疼晕过去了,我送你来医院做了手术,医生说留院住个两天就没事了。”
“原来是阑尾炎……”
陆延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捂着腹部皱眉道:“嘶,怎么这么疼。”
他从小到大都没做过手术,现在麻药过去了创口疼的不行,哪儿受过这份活罪。
唐如风用棉签沾水,给他湿润了一下干裂的唇瓣,低声道:“你身上挨了刀,当然疼,不过医生说这种手术恢复得很快,过几天就好了。”
陆延手术住院没有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陆家那边,对他来说,现在的亲人已经不是亲人了,而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的存在,幸亏还有唐如风跑前跑后的照应着,陆延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
临近出院那天,陆延避开伤口在卫生间简单洗了个澡,这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几分。他换了套干净衣服,捂着腹部靠在门框那里看唐如风收拾行李,只觉得对方的动作格外熟练,转念一想唐母也没少住院,唐如风估计照顾出经验来了。
陆延后知后觉发现唐如风这几天好像都没怎么去上课,对方白天在医院照顾他,晚上用一台旧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困了就往椅子上一眯,几个通宵都没怎么合眼,陆延说给他加张陪护床也不愿意。
陆延望着唐如风忙碌的身形,不免有些出神,最后挑了挑眉:“你今天上课吗?”
唐如风原本在弯腰收拾衣服,闻言低头看了眼时间:“我把你送回家再上课。”
他好像早就习惯了这样高强度的忙碌,哪怕隔着血肉躯壳,陆延也能看见唐如风脑海中绞紧到极致的神经,仿佛轻轻一拨就会嗡地断裂开来,反弹的力量伤人伤己。
陆延走过去,悄无声息从身后把人搂到了怀里,他的衣襟带着浅淡的沐浴露香气,驱散了一直萦绕在鼻尖的消毒水味,声音懒洋洋的,撩得人耳朵发痒,缓慢吐出了一句话:“其实……你不努力也行。”
唐如风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陆延皱了皱眉,努力解释,但又不想解释的太明显:“你可以不用那么努力,以后我养你也行。”
唐如风闻言险些被他气笑,淡淡反问道:“陆少不是说别让我把自己卖了吗?不是说不包养小情人吗?”
陆延眼神飘忽:“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唐如风哪里听不出陆延的弦外之音,他垂眸拉上行李包拉链,像是在问陆延,又像是在问自己:“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如果连努力都没了,是不是也太穷了一点?”
陆延闻言一顿,深深看了唐如风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默不作声搂住对方的腰身,用指尖大概比划了一下,最后轻声道:“瘦了。”
陆延说:“我不喜欢太瘦的,今天晚上陪我出去吃饭,吃完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学校,就这么定了。”
唐如风忽然偏头看向他,墨玉似的眼眸带着几分认真:“你在心疼我吗?”
“……”
陆延不语,他趁着病房没外人,把唐如风抵在床边缓慢又磨人地亲了一遍,直到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这才半真半假道:“我心不心疼你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学会心疼自己。”
陆延一向把这个奉为至理名言,他如果不懂心疼自己,现在早就被家里拖出去给陆冰配型捐肾了。
医院里独处的这几天,他们之间的感情好似有了变化,但又好像没有变化,就像平静的海面下涌动着无数暗流,汹涌起伏都藏在了心底。
陆万山最近为了陆冰的病情忙得焦头烂额,相比于血透腹透,现在医生给出最好的治疗方案就是换肾,但肾源这种事不是花钱就能解决的,等待时间长不说,脑死亡供体的肾脏存活期也只有十五年左右。
说来说去,还是活体肾移植的安全性更高,只能从身边的亲属下功夫,偏偏陆延直接跑得没影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连杨琴都联系不上。
“这个畜生,真是白养了他二十几年!”
陆万山坐在车里,每每想起来都气得不行,就在这时,前面开车的司机忽然指着路边道:“董事长,你看,那个人像不像二少爷?”
陆万山闻言一惊,皱眉降下车窗看去,果不其然发现陆延正和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站在医院门口拦车,连忙道:“把车开过去。”
语罢又匆匆补充了一句:“你和我一起下来!”
陆延进医院的时候坐的是救护车,现在回家只能在路边拦出租,结果出租车没等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忽然停在路边,车门打开,露出了陆万山那张忍着怒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