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劝说时,商君年不知何时走到了桓温面前,他一双狐狸眼睛微微上翘,漆黑的瞳仁犹如鬼魅,周身寒气渗人,低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到底是万军阵中杀出的气势,桓温被他吓得踉跄后退一步,随即又壮起了胆子:“商君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穿了琵琶骨,别人怕你,本太子可不会怕……”
“砰——!”
桓温话音未落,忽然被商君年一掌击中心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院子里的一棵百年枯树上,积雪簌簌落下,他面如金纸,“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院内一片死寂,众人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商君年维持着出掌的姿势,寒风将衣角吹得翻飞不止。他冰冷环视四周一圈,直把众人盯得不敢抬头,这才缓缓收回手,声音平静,一字一句道:
“今后谁若敢在我耳边聒噪,我必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明白了吗?”
大雪纷飞,满院寂静,恰是琉璃世界无垢天,只余地上那一滩鲜血艳红夺目。
第60章 龙泉司
质子府内没有太多的房间,都是十余人挤在一张通铺床上,底下燃着火炕,虽然柴薪稀少,但也聊胜于无。
是夜,众人都休息了,最里面靠墙的位置躺着赵玉嶂,依次往右则是商君年、公孙无忧、柳阙丹,还有另外三四名别国质子。
商君年原本闭目睡着,忽然听身旁响起一道声音:“风陵王为何放你回来?”
是赵玉嶂。他自从下午听了桓温的话,心里就好像拧了个疙瘩,又难受又憋屈,生怕好友真的为了保全活命,去做一个愚蠢草包的男宠。
像一块璞玉沾了泥,凭白让人心痛。
商君年眼也未睁,淡淡开口:“回来了就回来了,何必问为什么。”
赵玉嶂语气生硬:“凡事总该有个因由。”
商君年:“风陵王殿下心善,就放我回来了。”
这句话落在被陆延折磨惨了的几人耳朵里,像是讲了个冷笑话。
赵玉嶂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怒气冲冲低声骂道:“你放屁!他如果真有那个善心,母猪都能上树了!”
公孙无忧年纪小,性子也单纯些,他蜷缩在被子里取暖,闻言下意识道:“但是风陵王挺好的,我叫他三声好哥哥,他就把我们都放出来了。”
他语罢好奇问道:“君年哥,风陵王殿下是不是也让你叫好哥哥了?”
商君年选择性忽略了这个问题:“我们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仙灵为质,保全自身本就不易,何必追问因果,好好活过这三年是要紧。”
赵玉嶂讥讽扯了扯嘴角:“三年?我是一日也过不下去了,你知道我们在地牢关着的这些时日都发生了什么吗?”
他不等商君年回答就恨恨道:“听说龙泉司的人每隔几日就要派人过来比武挑衅,输便杀,赢则放,这间质子府过半的人绝学剑招都被逼了出去,早晚会轮到你我!”
商君年闻言倏地皱眉,整个十二洲以剑术为统,谁的剑术超绝,谁便可以一步登天,当年明月渡一战,便是仙灵国中剑宗人数最多,力压其余三国,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各国皇室都有自己培养剑宗的法子,秘而不传,难怪仙灵帝君会无缘无故要质子入王都,原来是为了套取他们的家传剑招。
“我一个废人,没什么剑招可套的。”
商君年轻声道。
他躺在质子府冷硬的床榻上,盖着潮湿破旧的棉被,双肩伤口疼痛,睡意全无。
商君年明明不是贪图享乐的人,此刻夜色翻涌,他心中竟然怀念起了昨夜温暖的被褥,大概因为那人并未对他做些什么,也没有出言羞辱,反而百般体贴,有求必应,让昨天那个夜晚没有显得太过糟糕。
肩膀麻痒,像爬了无数只蚂蚁,正在长出新的血肉。
后半夜,众人都睡了,陆延却还醒着。
庭院之中,寒气袭人,他却手持一柄长剑在练习剑招。空气中悬浮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像波浪一样抖动,然后一个接一个飞入他的体内。
但鹤公公是看不见这些的,他只看见陆延在雪中练剑,手中长剑翻飞,快得只能看见残影。半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被剑气所引,形成一条似有形似无形的游龙,随着他的身形所动,至刚至柔,剑招精妙实乃生平仅见。
看到激动处,鹤公公手一抖险些把自己鬓边的一缕头发都给揪了下来,真是活见鬼,他心想。
风陵王殿下虽然自幼就根骨绝佳,是个习武的好料子,但因为帝君不忍其受苦,再加上他贪图享乐,随着年纪渐长,剑术也就日益退步了,怎么今日一见不仅没有退步,反而……
反而有高手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雪停,天边见了一抹鱼肚白,陆延终于横剑收势,那一股凝住的剑气轰然四散,将四周枯树震得颤动不止,幸而他提前驱散了附近的奴仆护卫,否则此情此景必然会引来怀疑。
鹤公公原本在屋顶望风,见状飞身落下,他一向古井无波的脸色罕见抽搐了一瞬:“敢问殿下,此剑招何来?!”
陆延仅穿一身单薄的长袍,却是浑身冒汗,他屈指轻弹剑身,淡淡挑眉道:“不过是些普通剑招,也值当鹤公公开口一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