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给他倒上热茶。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黄淼说:“殿下这两个月没在天都,可能不知道,石皇后不能生育,这事天都城里风言风语颇多,私底下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在原先,陛下没有子嗣还好,如今大皇子出世,朝局已然开始动荡了!”
李庭霄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此话怎讲?”
“都知道陛下跟西江有隔阂,哪怕再疼爱栗娘娘也不可能独宠,有心之人早就开始往宫中塞人了!”
李庭霄想到了肖韬素,早在栗墨兰刚有身孕那会儿,他就惦记把女儿送进宫伺候湘帝,只是一直没成功。
现在看来,倒是挺有远见。
他笑了笑:“陛下也不是没见过女人,不能什么人都往宫里塞吧?再说,石皇后毕竟还是一国之母,跟陛下还恩爱着,她不松口,谁能得逞?”
黄淼摇头:“架不住狼多啊,都往里送,万一哪个成了,那他的党羽可就都跟着鸡犬升天了,这些个人,一个个都卖力着呢!”
李庭霄被他说的毛骨悚然,感觉湘帝有些可怜。
他做出满脸愤然,重重把茶杯顿在桌上,怒道:“朝中结党营私这风气早该整治,多亏左相在朝中压制局面,否则一个个不都要骑到陛下头上去了!”
黄淼垂眼:“是老臣应该做的,但毕竟独木难支,年岁又大了,不行咯!”
“左相过谦了!”李庭霄心念一转,冷哼,“其实本王早听何小侯爷说过,他与肖小姐两情相悦,可右相非要将她送给陛下当妃子,皇后又不允,真是一团乱!”
“老臣也听说此事!”
“不瞒左相,本王听说右相屁股脏得很,在朝中党羽众多,本王看他八成想要把持朝政,亏的陛下手腕强硬!”他嫌弃得直撇嘴,“就拿兵部丘尚书说话,他可是右相的头号狗腿子,肯定仗着右相的庇护收了不少好处!也就是没人愿意去触他霉头,要是御史台有胆查他,一查一个准!”
他的言语太过直白粗鲁,黄淼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昨夜的酒还没醒。
“殿下……”
“还有我的饮儿!”一提白知饮,李庭霄气得拍桌,“怎么就那么巧,我的饮儿就出去那么一趟,偏偏偶遇了潘皋故人,又偏偏被他撞见了?这肯定是他蓄谋加害,如若不是,本王把这桌子吃了!本王看他才是跟那潘皋商人里通外合的那个,定然收了不少贿赂!”
黄淼心中一动,始终握在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到桌上。
李庭霄又拍桌子,震得那空杯“嗡嗡”直响:“他简直欺人太甚!左相可知本王封地上有家马场?”
“有耳闻。”黄淼颔首,“出什么事了?”
“本王可听说,丘尚书带着皇命去马场购马,一匹马实际只给那马场主人七十两,人家大老远从邻国贩马,一匹成本就一百两,还要千里迢迢赶到天都来,挑费不用算吗?左相,朝廷定下的,一匹马一百五十两,这次也是按这价钱发的银子,你说,多出来的银子哪去了?”
黄淼眉头深锁:“殿下这消息确实吗?不是道听途说吧?”
“左相让黄中丞去查查不就知道了?当然,那马场主人肯定不敢乱说,问了也白问,这事难办!”
“难办归难办,但不能就这样放纵不理。”黄淼苍老的声音变得极为深沉,缓缓起身,“老臣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贵客走后,白知饮从屏风后绕出来,捏着袖子有些不安。
李庭霄招手让他过来:“怎么起来了?”
“殿下要开始对付丘途了?”
“嗯,丘途,肖韬素,柳伍……帮我想想,还有谁?”
这几个名字被李庭霄从牙缝中挤出来,每说出一个,白知饮的心就跟着揪一下。
李庭霄活动了一下肩颈,抬头刚想对他说什么,却看到他眼眶是红的,忙问:“怎么了?”
白知饮款款到他跟前,双膝一弯就要下跪,被他一把提了起来。
李庭霄怒了:“白知饮你有病啊!”
他又产生了自我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够亲密吗?自己对他还不够好?需要那么谦卑吗?
白知饮咬住嘴唇,眼底有水光滚过,李庭霄不忍心再苛责,半是调戏半是挖苦:“你要有这心,不如床上卖力一点!”
“咕咚!”
曲桥边装饰的小玉鼎被邵莱不小心撞如池中,他刚送黄左相回来,立刻察觉到时候不太对。
面对两个不善的目光,他连连摆手:“哎呀,奴婢想到厨房那边还有事得过去一趟,这就叫其他人来伺候!”
想开溜,白知饮跑的比他快,白皙的后脖颈和发丝间露出的半只耳朵红得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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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在东郊马场补齐了要送往东海折冲府的一千五百匹马,双方出了货讫两清的公凭,上头的钱数是按每匹一百五十两算的,共计十三万五千两,但其实云听尘只收了六万两,其余的全进了丘途的口袋。
这日晚饭过后,丘夫人守在丘途身旁,温声软语:“相公,那么些银子,怎么不换成银票或者金子?”
丘途斥道:“你懂什么?”
丘夫人掩住口,不满地“哼”了一声。
丘途忙哄:“哎呀,那些银子是国库中拨出来的,上面烙着天家的印记,除了官府在册的柜坊没人敢收,我哪敢拿出去?等过了这阵子,得找人重新熔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