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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十,煜王率领四千亲卫进入江南若阳府地界,若阳府尹董戈率治下七县县令及其他府衙官员在官道相迎,场面甚是隆重。
时至正午,道路尽头出现大队人马,为首之人头戴黑犀角金丝纹龙冠,身上的玄色缎面盘龙长袍外罩着黑金软甲,身姿英武挺拔,眸光沉稳冷冽,必是煜王无疑。
在李庭霄状似不经意的扫视中,董戈的身体又挺直了几分,身后七人从官道左侧排到右侧,隔着老远便躬身行礼。
待他到近前停了马,董戈恭恭敬敬行礼:“下官若阳府尹董戈,参见钦差大人!”
李庭霄面上不见半分笑意,董戈心里直打突,良久才听头顶传来声音:“免礼了,董府尹。”
早闻煜王性格乖张暴戾,又有人说他从北境归来后转了性,董戈还当真了,这会儿一见,转什么了转?
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得罪了这位远近闻名的活阎王,明明才头回见,他为何这般大的敌意?
他更加小心陪笑,给煜王介绍身后几位县令。
李庭霄冷漠地听,却把名字一一记在心里,每个人都对他表现得诚惶诚恐,直到最后一人。
那人行礼行的随意,并未正眼看煜王,甚至,脸上挂着隐隐的嘲弄。
太明显了,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他对煜王的不屑。
李庭霄皱了皱眉,脑袋里没这号人。
董戈尴尬介绍道:“殿下,这位是八帜县县令黄孝昀,乃是当朝左相长子。”
李庭霄恍然大悟:难怪,怕是跟他爹黄淼同仇敌忾呢!
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说,而是回身吩咐:“刁疆在若阳城外扎营,阿宴带一队人跟本王进城。”
董戈赶忙侧身:“殿下请!”
李庭霄压根不看他,径直带手下从诸地方官中穿行而过,催马向城中行去。
作为一府之首,董戈颇为尴尬,转头看到黄孝昀也不打招呼就要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黄县令,怎好对殿下如此无礼?”
黄孝昀翻身上马,冷冷道:“下官礼数周全,何曾无礼过?”
“若非你冲撞殿下,殿下怎会突然不快?”其实董戈能感觉到,煜王嫌弃的不止黄孝昀一人,这会儿他只不过借题发挥罢了。
黄孝昀不以为忤,掸掸阔袖上蹭的干泥,漫不经心道:“董府尹觉着,煜王殿下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董戈一愣,后背冒出凉气时,黄孝昀早已拨马往若阳城去了。
一路向府衙行去,不少百姓在路边围观,煜王一行目不斜视,胯下骏马慢步前行,气度尊贵充满威仪。
董戈几人拼命往前追,总算跟贵客同时到达。
他气喘吁吁下马,回头一看,只跟来六人,最先出发的黄孝昀反而姗姗来迟。
忍着对他的怒气,董戈对煜王陪笑:“殿下,请到后堂吧!”
府衙后堂环境颇为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珍稀花草更是铺了一院子,廊檐上挂着的大红的灯笼,看着十分喜庆。
杂役早备好了茶水点心,李庭霄扫了一眼,在看到一把黄澄澄的芭蕉时,轻轻扬眉。
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直接跪坐到主位上,先灌了口温茶,随后掰下一根芭蕉抛给身后的白知饮:“这可是稀罕玩意儿,阿宴尝尝!”
白知饮抿唇接住,也没管场合,剥开了就往嘴里填,甜得眯起了眼。
吃太快噎得慌,李庭霄就翻起一个空杯倒满,拍拍身边示意他坐,随口问身边杂役:“这是什么茶?”
杂役忙回话:“回殿下,顾渚紫笋!”
李庭霄朝白知饮倾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是好茶,多喝点,你赚了。”
白知饮忍着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把他的也斟满。
董戈诧异地看了眼白知饮,没敢多问,但却松了口气。
看样煜王只是性格乖僻,并没针对自己。
李庭霄笑了笑,也给自己掰了根芭蕉,不紧不慢剥皮:“董府尹见笑,阿宴与本王是过命的交情,我二人之间从不拘小节。”
“是是是,阿宴小将军一表人才,一看就是有大能耐的人!”董戈逮到个机会赶忙狂拍马屁,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毕竟,煜王能跟他聊“过命”这种事,说明没太见外。
“殿下以苍生为念领钦差重任,实乃心系黎庶、忧国忘身之仁德典范!”董戈马屁不停,“殿下日夜兼程冒雨赶来江南,实令下官感佩涕零,若非下官治水无能,也不至于让殿下如此辛劳……”
李庭霄听不下去了,抬手打断他:“董府尹,若阳府治下受灾情况如何?”
“轲县和嘉县乃若阳府产粮大户,下面很多田地仍泡在水底,恐怕今年内颗粒无收,毛岩县地势低洼,暴雨那晚金泥河水突涨,全县被水淹了,死了不少百姓,昨夜淮西道上游快马来传,说第二波融雪即将汇入沧江,后续情形不容乐观!”
李庭霄点点头,他事先就知道这次洪水很严重,要持续两个月才收敛,并不意外,所以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他问:“可有流民?”
董戈一呆,连忙答:“回殿下,若阳府百姓伤亡不少,但并无百姓外流!”
李庭霄扫了眼桌上丰富的瓜果,问:“粮食充足吗?”
董戈擦了擦汗:“各县府库粮仓告急,望殿下丨体恤百姓,拨钱拨粮,好解若阳府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