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依然垂着眸,轻轻推开太子的小脑袋,不让他啃朝珠,闲闲道:“太皇太后不妨直说,下一个您想害谁?朕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太皇太后下意识朝左右看看,幸亏皇上进来时,苏麻喇姑把服侍的都打发出去了,只她一个陪在自己身边。
刚刚自己与皇上的对话若是传出去,还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浪。
皇上越是这样疯狂,太皇太后越害怕他会重蹈覆辙,被女人所误。
今日太后说出皇上夜宿慈仁宫后殿的时候,太皇太后就知道京城的勋贵们都被皇上吓破了胆,是指望不上了。
于是她把目光放远到了遥远的科尔沁。
将赫舍里如月嫁到蒙古去,天高皇帝远,让娘家人看着,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可皇上忽然在她面前亮出獠牙,太皇太后虽然不愿承认,还是有些畏惧的,并不敢提名科尔沁的任何一个人。
索性太皇太后不肯说,皇上也没追究,只是抱着太子转身离开了。
在皇上即将踏出殿门的时候,太皇太后霍然起身,喊了一声皇上:“皇上说要为仁孝皇后守制三年,不要食言才好。”
康熙脚步未停:“君无戏言。”
也不知是在回答太皇太后,还是自言自语。
他抱着哭累了快要睡着的太子,在慈仁宫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只让梁九功将太子抱进去,自己转身走了。
等梁九功追上的时候,康熙扬声吩咐他:“把噶禄叫来。”
皇上这时候叫内务府总管噶禄过来,梁九功猜多半是为了坤宁宫修缮之事。
话说太子上午哭了好几场,回到慈仁宫就睡了。可能是在慈宁宫吓着了,太子醒来之后特别黏郝如月,还总说些奇怪的话。
一会儿说不嫁,一会儿说疯了,一会儿说食言,一会儿又说君无戏言,把郝如月听得一愣一愣的。
郝如月猜可能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对话,被奶团子听见了,奶团子虽然不理解,胜在记性好,睡醒之后还能记得,在这儿跟她八卦呢。
郝如月边听边反思,决定以后跟惠嫔和荣嫔她们吃瓜的时候,尽量背着些孩子们,可别把三小只养成瓜田里的猹。
不过今日在慈宁宫确实凶险,满屋子坐着的都是长辈,又是给她挑选夫婿,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份儿。
她说话是孟浪,不知羞,没家教,不说话便要由着太皇太后摆布,还好太后平时看着糊涂,关键时刻精明得很,几句话便堵了太皇太后的嘴。
刚回来的时候,太后还将她叫过去好生安慰了一番,最后隐晦地给她赔礼,说自己不该说皇上夜宿的事,平白毁她闺誉。
郝如月反过来宽慰太后,说自己主动进宫照顾太子,就没打算要闺誉这种东西,让太后不必自责。
太后又问自己走后,太皇太后有没有为难她,郝如月照实说了,太后脸上的震惊丝毫不比当时太皇太后脸上的少:“皇上不是第一次睡在你屋里了,你们当真什么都没有?”
郝如月点头,违心地说:“皇上……谦谦君子。”
太后明显不信,皇上是谦谦君子不假,可他看如月的眼神委实算不得清白。
想起年前就开始修缮的坤宁宫,太后并不觉得自己今日顶撞太皇太后是错。
相反,她觉得非常划算。
正月里,皇宫通常不会动工,一方面是正月动剪刀都被视为不吉利,更何况工具,另一方面是天气太冷,不适合动工。
今年却是个例外。
过了正月十五,内务府忙完过节事宜,就开始忙坤宁宫的修葺了。
“坤宁宫是帝后大婚前一年才修整过的,这才十年不到,怎么又修起来了?还是大修,动静闹得不小。”惠嫔过来串门的时候,对郝如月说。
不等郝如月做出反应,荣嫔已然酸道:“皇上说要为仁孝皇后守制三年,如今太子都快两岁了,这时候修葺坤宁宫多半是要册立新后。”
惠嫔见荣嫔又开始酸,含笑提醒她:“姐姐又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荣嫔叹口气,皇上龙章凤姿,很难不让人心动吧。
可心动又如何,把自己愁成望夫石也不见得有用,还是孩子更靠谱些。
于是大方地与惠嫔分享了自己调理身体的秘方,谁知惠嫔根本不在乎:“皇上爱跟谁生孩子就跟谁生孩子吧,我不减肥了,也不想生孩子,这辈子有大阿哥一个足够。”
只盼皇贵妃早点生下自己的孩子,把大阿哥还给她。
第53章 纵容
二月二龙抬头之后,皇上着实忙了一阵,才开始踏足后宫。
荣嫔分到雨露自然欢喜,信心满满地继续备孕,准备拼第六胎。
通贵人和布贵人生产之后新承雨露,也开始积极拼二胎,最近与荣嫔走得很近。
反倒是惠嫔成了孤家寡人,苦闷时就来找郝如月吐槽,深悔自己没有继续减肥,雨露来时才没接住:“你是没看见皇上走进来时看我的眼神,明晃晃全是嫌弃,勉强用了一顿晚膳便走了。”
并没留宿。
晚膳还是御膳房送来的。
相当于皇上换了个地方用晚膳,与惠嫔说话也都是关于大阿哥的。
仿佛除了孩子,两人根本无话可说。
等惠嫔吐槽完,荣嫔就笑话她:“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明知道皇上喜欢腰细如柳的女子,你偏吃得膀大腰圆,跟个巴图鲁似的,皇上能喜欢才怪。”
被荣嫔取笑了,惠嫔也不恼,只是无奈:“姐姐是知道的,我骨架大,从进宫就没瘦过,除非把脖子系了,不然喝口凉水都长肉。那肉也会长,不长胳膊不长腿,专门长在腰和肚子上,我有什么办法。”
也就是旗装遮肉,再加上前些年宫里人少,不然她可能连孩子都不会有。
郝如月含笑安慰:“依我看,娘娘并不胖,弱柳扶风有弱柳扶风的美,珠圆玉润也有珠圆玉润的美。”
以现在人的眼光看,惠嫔属于典型的苹果型身材,四肢纤细,脂肪往往囤积在腰腹和脸上,生在君王好细腰的朝代,有些吃亏。
而且惠嫔顶多算是微胖,虽然没办法弱柳扶风,也是珠圆玉润的匀称。
毕竟身材和体态都是秀女选拔的重要标准,能通过宫廷严选,总不会差的。
荣嫔笑够了,也安慰她:“多大点事,我瞧着皇上这回进后宫的路线,是按照入宫先后顺序排的。宫里统共也没有几个人,等轮过皇贵妃,又该到我了,我之后一准儿还是你。”
还不忘给出可行性建议:“这段时间你也别闲着,把我之前给你的束腰锦带勒上,少吃饭少吃肉,少吃点心少吃水果,只进些清粥清汤,几日便瘦下来了。”
勒束腰带惠嫔还能忍,一听节食就急了:“这样便是当真瘦了,皇上来时我恐怕也要晕倒。”
荣嫔磕着瓜子说:“晕倒也比被嫌弃好啊,你出去问问,这宫里哪天没有饿晕过去的,便是饿死的都有。”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通贵人和布贵人才出月子没多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就已经开始节食了。”
惠嫔举白旗:“好死不如赖活着,皇上嫌弃便嫌弃吧,反正我有儿子,我怕啥。”
说完惠嫔就后悔了,她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破罐子破摔的决心,真没想拿话刺荣嫔。
见荣嫔嗑瓜子的动作一顿,郝如月吩咐上奶茶,还特意强调:“只上两碗,惠嫔娘娘要节食。”
荣嫔闻言就笑了:“对,不给她喝,让她嘴欠。”
皇上这一轮有规律的雨露均沾进度极慢,且每回都令人猝不及防,最后去承乾宫的时候,听说皇贵妃都睡下了。
半夜被扒拉起来面圣,皇贵妃又是沐浴又是焚香,结果皇上只是过来看看她,说两句话便走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一日,惠嫔和荣嫔来得格外早,郝如月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座钟:“这个时辰不用去承乾宫给皇贵妃请安吗?”
荣嫔看了惠嫔一眼,惠嫔满不在乎地笑笑,这才回答郝如月的问话:“皇上在后宫转了一圈,只有我和皇贵妃没有侍寝。我是因为胖,一直不怎么得宠,皇贵妃本就是皇上偏爱的弱柳扶风,不知为何也没侍寝。”
荣嫔接话:“皇贵妃身体弱,平日又多思,今天病倒了,一早便派人传话,说这几日都不用去承乾宫请安。”
惠嫔叹口气:“大约有些同病相怜,也可能是怕过了病气给大阿哥,今早皇贵妃派人传话的时候,把大阿哥也一并抱了来,说在我宫里养几日。”
历史上,孝懿仁皇后佟佳氏十几岁入宫,直到三十岁才生下皇八女,孩子落地便夭折了。
之后几年,直到薨逝,都再无所出。
康熙与孝懿仁皇后是姑表兄妹,血缘关系很近。郝如月以为孝懿仁皇后一直无所出,是因为近亲结婚,孩子在肚子里便被自然淘汰的缘故,没想到竟然是不受宠吗?
可看孝懿仁皇后薨逝之后,康熙皇帝写下的那些悼亡诗,也不像装样子啊。
正因为孝懿仁皇后多年无所出,才在贵妃任上抱养了德娘娘的儿子皇四子胤禛,也就是后来的雍正帝。
据说那会儿佟佳贵妃对四阿哥看得很紧,完全是当成自己儿子养的。
莫说自己生病了将孩子抱给德娘娘,便是德娘娘过去看上一眼,贵妃心里都要不痛快好几日。
以至于四阿哥年少时说出“生恩不如养恩大”这种伤人的话,彻底寒了德娘娘的心,让德娘娘将全部母爱都给了养在身边的小儿子。
为以后兄弟阋墙、母子反目埋下了伏笔。
这一世,没等到康熙十六年大封,佟佳表妹便已经是皇贵妃了,还阴差阳错地抱养了惠嫔生的大阿哥。
皇贵妃这时候尚且年轻,以为自己还能生,对大阿哥虽然很好,管束却并不严。
允许惠嫔见儿子,还能让她带着大阿哥出来玩,非常慷慨地给了惠嫔母子单独相处的时间。
而惠嫔也不像德娘娘那般能生,终其一生活着的儿子唯有大阿哥一人,想分点母爱出去都寻不到人。
大阿哥是幸运的,他这一生注定会得到双倍母爱,有皇贵妃的教养,有惠嫔的疼爱,也许会比历史上那个骄纵浮躁的胤褆走得更远。
索性皇贵妃年轻,病得快,好的也快,皇贵妃病好之后,便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谁都没想到,年前被皇上踢到丰台养花的郭常在,居然还能回来。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郭常在回宫之前,皇上将乾清宫围房里那两个新宠放了出来,乌雅氏封贵人,万琉哈氏封了常在,同住永寿宫。
自此,郭常在有了邻居。
翊坤宫名字虽然好听,却不如永寿宫离乾清宫近。
且三人一同小选入宫,前后脚侍寝,郭常在比另外两人早受封。结果一通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二百五,自己的位份竟还不如乌雅氏的高。
“小主才回来,且忍忍吧。”宫女红果跟着自家小主在丰台花房劳改了小半年,人晒黑了,手和脸都粗糙了,再不想回去受苦。
这会儿见郭常在回到翊坤宫,忽然发现自己从前的两个“小弟”,过得比自己还好,当场摔了茶杯,吓得红果连忙小声提醒。
郭常在望着满地碎瓷片,忽然冷笑一声:“日子长着呢,都给我等着!”
然后马不停蹄地吩咐:“把茶花端上,我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另一边的慈仁宫后殿,惠嫔和荣嫔正和郝如月凑在一起八卦此事,惠嫔先开口:“你们可知郭常在是怎么回来的?”
荣嫔倒是听说了一些:“好像不是皇上的意思。”
惠嫔点头:“确实不是皇上的意思。是皇上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说院子里的花草没人比郭常在侍弄得好,问皇上郭常在什么时候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