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鸣手指敲着椅子扶手,心里有个不妙的猜测。
按这人所说,狩月生了一双很特别的桃花眼。仔细听起来,似乎有些像皇室的那类。
时鸣打定主意,半晌,他将自己眼睛上的布取下,目光放空装成瞎子,问: “是不是与我有几分相像?”
闻言,那人抬头,看上这位传闻中瞎子小殿下的眼睛。他呼吸一滞,飞速看了一眼,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来:这位殿下,相貌当真是顶顶好的。
那人愣神间,旁边狱卒威严的声音响起: “放肆!谁准你这么看我们殿下的?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人飞速低头。
时鸣被他的眼光看得不太舒服,只让他瞧了一眼,便飞速地给自己的眼睛重新系上白布,逼问: “是或不是?”
那人方才都看愣了,被狱卒踢了一脚,此刻腹部还疼着。他忍疼道: “是、是。”
“与殿下的眼睛极为相似。就是更加凶狠,颜色也更深一些,但确实是一样的眼睛。”
时鸣冷笑。
原来是皇族出了败类。
皇室子弟最显著的特征莫过于一双特别的桃花眼。其中个体虽稍有不同,但大同小异。
光看眼型,都差不多。
如时鸣这般瞳色浅淡的,实在罕见,皇室中确实找不出第二个。所以,这人说“颜色更深”,想来没有作假。
时鸣又问: “除了眼睛,还有什么其他特征?”
那人摇头: “其余的,我便不清楚了。狩月每次同我们接头,浑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露出来。”
仅仅只能确定是皇室,那范围可就大了。皇室宗亲,除了先帝留下的这支正统,还有其余的旁支,算上所有郡王亲王,以及世子庶子一类,很难确定到具体某个人身上。
时鸣追问: “年龄呢?”
若是能确定年龄,那范围便缩小很多。
那人想了想,道: “算到如今,狩月约莫三十多。”
三十多岁……
时鸣若有所思: “行,我知道了。”
皇室中三十多岁的宗亲啊……
排除正统的这支,还有几位郡王也大概三十多岁。
——但他们的封地,与益州八竿子打不着,更遑论去贩卖五石散?
不、不对。
时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多在牢房停留,转身往吏部去了。
走前,他丢下一句: “不必再留。”
犯人的眼睛瞬间惊恐起来。
时鸣走后,狱卒踢死狗一样踢了那犯人一脚,道: “我们殿下仁慈,让你选个死法。”
犯人不可思议: “我、我都说了,凭什么,凭什么杀我!你们,你们没有判决文书,私下处置我,是不合律法的!”
狱卒阴冷道: “你还知道律法?你贩卖五石散的时候知道律法吗?你还不知道吧,按照律法,你早在七天前就该死了!”
时人最痛恨贩卖五石散之流。此人不但卖了,还卖了整整五百斤,实在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在这七天里,狱卒若不是得了殿下的命令,让他留着这败类,他早就将人弄死了。
犯人依然道: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人都要死了,狱卒没道理不让他知道, “你被押来汴京后的第二天,殿下就拟好了判决文书,过了明路,上面写的斩立决。只不过殿下前几天生了一场病,加上你还有点用,这才没来得及料理你。”
“容你多活了几天,已是仁慈。如今该问的已经问完,留你何用?你既不肯选个死法,那我便替你选。”
说完,狱卒取了一根手指粗的鞭子,沾了盐水,往那犯人身上抽。
破风声与惊叫声混杂在一起。起初那人还能有些动静,满地地爬着躲鞭风;时间久了,那人气息愈弱,再去看时,已然没了鼻息。
-
考功司内。
江行处理完了公务,偷偷摸摸画着兰花,时不时还挂着笑容,心想自己画得真是不错。
忽然,不防外面齐刷刷一声“殿下”,把他的笔吓得一哆嗦。江行赶紧收起了画画的纸,还在纳闷是哪个殿下,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时鸣在外装瞎子。毕竟有当瞎子的经验,装得很像。他被玉竹扶着,快步走近殿内,问: “你们小江大人呢?”
江行见时鸣身穿大理寺的衣服,贵气间又带了点肃杀,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
他一时看呆了。
直到身边同僚拽他,江行才想起来行礼,仓皇道: “见过殿下,臣就是江行。”
这种在公共场合碰头,还得假装不熟悉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怪。
江行有点别扭。
时鸣正色道: “小江大人,本王今日有要事找你。考功司的档案馆,能否借本王一观?”
江行道: “自是可以的,还请殿下先登记来访。”
看阿鸣这么着急,想来真的有事。但公事公办,这是规定,江行也做不了主。
时鸣点头,差玉竹在册子上写了几笔。
登记完毕,江行道: “我领殿下去。”
时鸣转身道: “玉竹不必跟着。”
两人装作不熟装了一路,好容易到了档案室,江行总算歇下一口气。他委屈道: “殿下真是好大的架子。还‘小江大人’、‘本王’,好生疏啊。我还是喜欢‘哥哥’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