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崖洞的最深处,阿梨沙终于发现了他所期待的东西——一小片略微潮湿的岩壁以及残存其上、处于假死状态的心魔苔藓。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面壁了整整四十九天。直到第五十天,他在黑暗中听见了那个不属于他的声音。
“你要把我留在这里吗?”
那声音在他耳边小声问道:“留在这里的话,我会很快死去,然后流向新的梦海。从此之后我们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了解事件经过的制片人再次为阿梨沙提供了帮助。在他的妥善安排下,又一个全新的生命被悄无声息地从梦海世界打印了出来,拥有了独属于它的完整□□。
“所以,这就是如今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也是我所谓的‘前世’。”
至此真相已经清楚分明,白典的内心反而沉定下来。
“我曾经是阿梨沙的心魔,后来进一步发展成为了独立的意识。阿梨沙将我从他的身体里分离出来,为的是摒弃掉不必要的杂念。可他最后还是决定把我从梦海带了出来,甚至还让我留在了他的身边。”
“对于阿梨沙来说,你是个矛盾又复杂的存在。”
小梨以仿生人独有的平静语气描述着正主在他脑海中留下的信息。
“你是他的欲望化身,对他存在着本能的吸引力;同时你又是他意识的延续,是他亲自教育修正之后的结果。你们之间有着一种既又排斥又互相吸引的奇妙关系。像割掉壁画美人的脸皮那样的事,阿梨沙无法用在你的身上。”
“而且你还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一直保持安静的卫长庚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你是一个完全掌握在他手里的人,只要做好伪装就能成为他的影子替身,代替他去面对这个令他感到失望的第三自然。而他只需要继续沉浸在哲思和冥想之中就行。”
“坦率地说,确实如此。”
小梨又将新的信息发送到了二人的辅脑中。
“但这种形式的共存也不会很持久。因为作为互相独立的两个个体,无论纽带有多牢固,都终将会面对矛盾和分离。”
第204章 商人
阿梨沙决定将新生命叫做“零”, 以此纪念这个以“意识切割形式”诞生的元初生命。这个名字简单得或许只能算是一个代号,因为阿梨沙觉得总有一天零会找到最适合他自己的名字。
诞生之后不久,零就展现出对于第三自然超级旺盛的好奇心。他以惊人的速度掌握了跟着阿梨沙生活所需的各种常识。无论是各种物品、器械乃至辅脑的使用, 还是牢记礼仪、道德和规矩,甚或复杂的人际关系、路线地图……他都只需要一遍就能记得清楚分明。
几个月后在阿梨沙的默许下,零开始利用虚拟图书馆汲取知识。古往今来的艺术文化、科学技术、以及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的种种过往, 此刻都化作一本本摊开的书籍,等待着他去阅读了解。
到了第二年初,零已经不再满足于整日禁足在神殿深处的生活。越是埋首于故纸堆中,他就越是渴望着能够出去看看,亲眼见识那些文字和图案所描述的世界。
到了这年的夏季,阿梨沙终于允许零以神官侍从的模样,跟他一道外出参与各种宗教仪式和联盟事务。
刚开始,阿梨沙仅仅只是抱着一种“出门遛遛宠物”的心情, 而零也对那些繁琐的仪式和会议毫无兴趣。年轻的新生命总是将好奇的目光投放在各种花草树木、高大的建筑和路上来来往往的交通工具上。
不过很快,这种好奇就开始延伸向更复杂的层面——零会认真关心阿梨沙与别人的交谈,努力加以理解,甚至试图加入进来。
比起那些繁缛的宗教仪式,零显然更喜欢跟随阿梨沙前往开荒中的大区,为前线哨兵做精神疏导;他也喜欢和联盟的哨兵向导一起进入梦海,去对付那些梦魇。
如果说人的灵魂必须置身于社会关系之中才能够得到检验, 那么在这一次次检验中,零的灵魂也被打磨得更加丰满完善。
慢慢地, 他从一名置身之外的被动体验者,进化成了主动的策划和思考者。甚至还在阿梨沙的默许下参与了一些事务的处理与决断。而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方法也迅速成熟老练, 不乏令人惊艳的巧思和妙招。
也正是在零不断的成长与进步中,阿梨沙开始意识到:如果将零对于这个世界的渴望和专注善加利用, 或许他可以代替自己去履行一部分身为神官和向导的职责。
于是就有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阿梨沙,所谓“完美的矛盾体”。
至此,真相已经基本浮出水面。白典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分明,可他的脑袋却仿佛运转不良的机器,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恍惚迷离状态。
理智上,他相信这些全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事,可情感上他却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产生出与之相对应的情感,倒像是在听另一人的故事。
这种理智与情感的错位让他产生出一种微妙的负疚感。好像一个千里寻根的异乡人,好不容易站在祠堂前,却丝毫没有产生半点认祖归宗的感动。
而当在他努力扫除这种奇怪内疚的同时,他身旁的哨兵也刚刚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
“所以,把我从梦海里带出来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阿梨沙。”
卫长庚在对着小梨说话,视线却落在白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