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杀你,我才不稀罕你的命。”江舟行气得眼眶湿红。
诗未央仓皇失措地用自己的衣服盖住江舟行,思前想后,决然道:“我死后,你就取走我的命格。”
江舟行心里直骂诗未央是个榆木脑袋,他摔了剑,气恼道:“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谁曾想,一语成谶。
一个月后,储存的粮草吃完后,得来的并不是新的军需而是三块金牌,急令诗未央退兵,班师回朝。
皇帝出卖了整座铁血营,出卖了诗未央,将以诗未央为首的三十位战功显赫的将士通通交给了敌国。
战争无情,刀剑无眼,谁在战场不是相看白刃血纷纷,古来征战几人回。
诗未央杀敌无数,自然被敌军恨之入骨。
他们被带到敌营,诗未央手下三十位战士,一一被炮烙,腰斩,灌铜,剥皮,车裂,蒸煮,以及被围在高栏中,与抓来的妖兽徒手搏斗。
“诗未央,你杀我方战士十万余人,今日我手刃你的亲兵,不过是你一报还一报罢了。”
“你守的住疆土,可你守不住君心,被你家皇帝陛下抛弃,你作何感想?”
诗未央冷笑着吐掉了口中的碎齿。
“你被压上囚车的那天,城中可有百姓来为你送行?他们只知道你是通敌叛国的千古罪人!哈哈哈……莫须有,何其悲哉,何其愚昧。”
“你后悔吗?”顾延亭期许看到诗未央脸上痛苦的表情。
诗未央起身,眼神坚定,一字一句地道:“无!悔!再让我选,我依然会杀尽尔等孽党!”
说完,诗未央拔地跃起,纵身跳到半空,挥舞银蛇,切断了捆住他手下的锁链。
剩下十个下属,在诗未央落地时迅速聚在一起,成攻防皆备的阵势。
“将军!战还是……”
诗未央义薄云天地笑到:“我们还有逃的出路吗?当然是战。”
一位络腮胡的士兵摩拳擦掌地道:“老规矩吗?”
“老规矩,擒贼先擒王,谁先拿下他家狗帅的头,今晚喝酒多分一坛!”
“将军,咱们铆着最后一口气,多拉几个敌兵蛋子垫背,酒可否再多分一坛?”
诗未央朗声笑到:“行。”
铁血营,从不出贪生怕死之辈。
他们知道,这坛酒,今晚也好,这辈子也好,再也喝不成了。
可他们跟着诗未央,征战沙场无悔,马革裹尸无悔,战骨销残无悔。
他们的将军是英雄豪杰,他们的将军无往不胜,他们的将军啊!傲骨之上是身披战甲,柔情之下是百战不殆。
“杀!”
杀啊!”
马嘶横戈,乌蒙磅礴,铁血营将士以一敌十,当生死无惧,他们化身为嗜血的豺狼,撕咬开猎物的咽喉,啖其肉,饮其血,食其骨。
十人,倒下,最后只剩下血衣怒笑的诗未央。
他站在万军之中,虽矢石至前,泰然自若。
敌军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诗未央成了箭靶,万箭穿心后,他依然昂然挺立,对方怕他死不透,数十把利剑长矛纷纷刺入他体内,鲜血染红了大片衣帛,红衣更显妖艳,仿佛落了一身朝霞,披了一轮红月。
明媚,灼目,触目惊心。
诗未央依旧昂立于万军中央,睁着早已失去神采的双目,岿然不动,未曾倒下。
“大帅,他的尸体怎么说?”
“扔到荒郊野外。”顾延亭阴冷地道,“不,抛尸云来的皇城中,我要他亲‘眼’看看,他誓死无悔的守护,换来的究竟是何种的可欺可悲可笑。”
诗未央残败的尸体在皇城的菜市口曝晒了七天七夜,人们对其避而远之,亦无官府来收尸,因天气炎热,那具尸体已经极度腐烂,爬满了蛆虫,恶臭熏得人绕路,厌恶,越逃越远,甚至有人指责抛尸的人,有人骂官府没担当,不作为。
但他们唯独视而不见的是,他们泯着良心,不愿去正视那具尸体的脸,确认他的身份。
直到第十天,一个一瘸一拐的清俊男子,披麻戴孝,推着板车,把尸体搬走了。
诗未央深知此去凶多吉少,他怕江舟行跟去危险,便一棍子打瘸了他的腿,让他在家养伤。
这伤,一养便是十天。
江舟行出来后听到的第一个风声——诗未央殁了,当时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天旋地转,世界离他而去,他痛苦地环抱住双臂,泪腺决堤,眼泪澎湃汹涌,哭哑了一副好嗓子。
他跌跌撞撞,疯了一般上街打听,兜兜转转终于在菜市口找到了诗未央的尸体,倏然天崩地裂,崩溃到极致反而意外的冷静。
江舟行推着小车,亲手刨了坟,炼命师的一双手很珍贵,可如今十指擦破了血,露出了骨,他恍若未知,机械呆滞地继续刨地。
他早把诗未央的身体清洗整理了一遍,那么多孔,那么多伤,他当时该多痛啊……江舟行想着,不知不觉间挖好了坑。
“我会用顾延亭的血来祭你。”江舟行发誓,“等我,未央,我很快会下来陪你。”
然话音刚落,诗未央的掌心上浮了一圈光晕,暖黄色,极其温暖,倏忽间,光晕变成了一团毛绒球,毛绒球一直围绕着诗未央,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江舟行摊开手掌,托住毛绒球,“大预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