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听说了什么吗?还是……想来求维序者庇护?
他心神不宁地摸向长辫的尾端,将那个缀在饰物间的小小金色雕刻握在了蹼爪间。如果不仔细看,它看上去只是一枚金色圆形装饰……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枚小球上有着细致的五官,还有蜷缩着的尾鳍残缺的小尾巴。他摸了摸它,闭眼吻了一吻。
对不起,塞琉古斯……我的小太阳。
“你瞧见他了么?”
忽然,隐约有细碎的窃窃私语声传来。
“谁?”
“那个畸形的金尾王裔。”
刻托竖起耳朵。身为创世人鱼,他的感官天生比普通的人鱼要敏锐得多。这是他的人鱼祭司在说话。
“其实,他不是王裔,我亲眼看到过,他是被塞进族王的母巢里的……”
“那他是谁的后裔,谁敢这么干?”
“他是刻托大祭司长遗弃的后裔,嘘!”
“你们在说什么?”
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神殿外守夜的两条人鱼祭司吓了一条,低下头:“大祭司……”
“乱传谣言,你们的声带是不想要了吗?”刻托冷厉地扫视着他们,“滚去冥河水母那儿受罚吧。”
“是……大祭司。”两名人鱼祭司灰溜溜的散开。
整个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下来。
刻托弯下腰,将鱼尾浸入水里,神殿门前漂浮的水母都朝他聚拢过来,他捧起了那只时常同来窥探塞琉古斯状况的监视水母,将它的触须放到额心。
“哗啦……”细微的水声在近处响起。
刻托循声看去,僵在了那儿。
他身前不远处的水面上,浮起了一团黑发,底下露出一双极为漂亮的绿眸,胆怯又疑惑地望着他。幼小的人鱼额角染着血迹,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又遭受过严重的摧残,小心翼翼地,游到了他的尾鳍前。
他小小的蹼爪抱住了他的尾鳍,把脑袋伸到他的蹼爪下方,绿眸仰视着他,分明是一种试探似的乞怜。
这孩子是不是刚才……听见了什么?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脑中炸响,刻托抬起尾鳍,狠狠一掀,将遍体鳞伤的小人鱼猛地掀了开来。
“嘭!”
小小的人鱼重重砸进水里,水花四溅。
刻托没敢多看一眼,转过身,红了眼眶:“他怎么会在这儿?亚蒙,把他赶走!”
“是……!”
没容人鱼祭司前来驱赶自己,塞琉古斯抹了抹眼角,一头扎入了水里,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但比起这些皮肉伤,心脏的疼痛仿佛更加难以承受。而最让他难以承受的……是片刻之前,他无意中听见的那个秘密。
他不是王裔……而是这位海王星大祭司的后裔。可是如果,他真的是他血脉相连的后裔,这位星国里最公正高贵的维序者,为什么,从他一出生就将他遗弃?
为什么,这九年来,一次也没有对他施以援手?
又为什么……在他受尽了摧残,鼓足了勇气,第一次向他来寻求庇佑之时,这样无情的将他赶走?
因为……他是个天生的畸形儿吗?
一丝恨意从心底爬了上来,小人鱼朝头顶浩淼的星空望去,犬齿刻进肉里。
什么大祭司,维序者,连自己的后裔都弃之不顾,真是虚伪又冷酷的家伙。
他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来找他了。
……
“他离开了吗,亚蒙?”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刻托在幽邃的神庙长廊里颤声轻问。他捂住脸,压抑地恸哭起来,“我该怎么办?他一定……会恨我。”
“大祭司,您绝不可以再这样了。”忠心的人鱼祭司扶住他颤抖的身躯,“两位殿下的命名日再过几年就会到来,您会成为他的督导者,与他朝夕相对,您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宁可……让他恨你。”
刻托闭上眼,泪珠无声淌落。
“你说的对。”
三星年后。
“请您,为他命名吧,刻托大祭司。”
“塞琉古斯。你是从古至今,唯一一条携火而生的人鱼,从今以后,你将听我训戒,循我指引,我将庇佑你长大,直至你能承担起身为王裔的职责。”
一个冰凉而悦耳的声音从空中降落。
塞琉古斯抬起眼皮,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前方那被一道光环围绕着的华美尾鳍上,呼吸一滞,本能地蜷缩起了自己形状畸形的小小金色尾鳍。
“看着我,塞琉古斯。”
塞琉古斯冷漠地上移目光,海王星大祭司刻托那张倾倒众生的面孔,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他肤色冷白,束成一股发辫的发丝也是银白的,整个人就像一尊活着的冰雕,唯有眼尾那颗小痣红得灼目。
那双冰冷的浅色眸子俯视着他,就像在打量一只卑贱的海虫。这眼神几乎立刻就激怒了塞琉古斯。他将自己的尾鳍收了收,藏在了身后。
“把你那畸形的小尾巴露出来,藏什么,以为我看不见吗?”刻托扬起眉毛,蹼爪里白色的圣矛一瞬间化作恶毒的触须,将他的尾巴猝不及防地拽了出来,塞琉古斯顿时被他倒拎在了半空,双目圆睁。
刻托,他干什么——
“越害怕,越藏匿,你只会越弱小。”
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塞琉古斯怒得当场炸了鳞,在空中疯狂挣扎起来,颠倒的目光看见高高的石台下方观看这场赐名祭礼的众多低等同族交头接耳地露出了鄙夷嘲弄的神情,还有他的同巢兄弟墨洛耳都似乎因感到丢脸而默默别开了头,不忍目睹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