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雾喷射间,一根蠕动的螯刺直袭面门,他向后一跃,撞出太平间,重重拉上门,因惯性后退了几步,足下踩到什么,传来“噗呲”一声轻微的裂响。
身后的医疗兵如临大敌的对准了他的足下,阿彻惊叫一声:“上尉,是葵状巢,快闪开!”
梅杜沙心下一凛,立刻退后几步,看见刚才他踩过的地方赫然是一个人的手。那瘦小的手掌抽搐着,冰面被他踩裂碎了,露出一簇海葵形状的黑色菌群,无数水蛭状的菌体正扩散蔓延开来。几人同时开枪,冷焰齐齐喷射。烟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一团黑影从地面骤然蹿上舱顶,梅杜沙举起探照灯,抬起一只手臂示意众人后退。
有个顽强的漏网之鱼还没死。
一步,两步,三步。
他缓慢后退着,盯着前方。
越是这种活到最后的,危险性就越高。那种东西通常还保持着人类的智力,也同时有种吞噬活物的渴望,因而变得格外狡诈,擅长潜伏和偷袭,是最难对付的一类感染者。
身后有人受惊踉跄了几步,撞在什么发出一声闷响,头顶的阴影间那蛰伏不动的黑影猛然一跃,贴着舱壁朝他飞窜而来!
“上尉小心!”阿彻冲上前来将他猛然撞开,和那鬼东西缠斗在一处,梅杜沙一个箭步上前抓起它一脚踹到墙上,手中冷焰精准喷去。
烟雾中那团黑影贴着墙滑了下来,在地上抽搐了几下。
这么弱?不对劲。梅杜沙眯起双眼,感到诡异。
“控,控制住了么?”一个年少的医疗兵颤抖着问。
“控制住了,好险,差一点我们都要交待在这。”阿彻擦了把汗。
梅杜沙挥开面前弥漫的冷雾,朝那一片白茫茫中看去。
那团刚才袭击他的黑影还在地上蠕动着,向前伸着一只瘦小的手,拼命抓挠着,似乎还有着强烈的求生欲。那只手的手腕上,系着一个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梅杜沙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探照灯照去,终于看清了那只手的主人。
那是……一个孩子。
一个叫萨珊的男孩。九年前和他一起加入敢死队的时候,才七岁大,但现在不过十六。他是个孤儿,但嘴很甜,总会跟在他屁股后面叫着“哥哥”,哄得他心情很好,每餐都会把自己的军粮配额分给这孩子一半,将狭窄的敢死队队员睡眠舱腾出一点空位给他。
萨珊……sunshine。
像他的名字一样,萨珊会在地狱里憧憬太阳,他还记得,五年前他从敢死队离开的那一日,萨珊抓着他的衣角,问他的话。
他问他,是不是将来有一天能来接他,去看一看圣比伦帝国高塔上的风景,那上面有个洒满阳光的空中花园,他想去看一看。
他答应了他,却食言了。
就像十五年前,他遗弃了基莲一样,把他遗弃在了这个地狱。
梅杜沙眼底血红,向前走去,弯下腰,握住了那只手。
“上尉!”阿彻惊喝,“危险!”
“啊……噫噫……”男孩浅色的眼眸望着他,眼底挣动着渴望,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淌落出来。梅杜沙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刮去他的眼泪。男孩张开了嘴,似乎想与他诉说什么,可他的嘴角却朝两边分裂开到了耳际,构成一个诡谲而狰狞的笑,嘴里喷吐出犹如吸血鳗状的长条触须,闪电一般袭向他的面门。
“上尉!”阿彻大吼,“那已经不是你认识的人了!那是它的陷阱!”
触须齐齐撞在梅杜沙同时举起的防护盾上,他将冷冻枪的枪口瞄准男孩,一秒也不曾迟疑,拉开了枪上的气阀。
冷雾弥漫,火焰喷射,他的阳光在一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梅杜沙伸出手,将面前男孩的尸骸拥入怀里,而他便在他的手中崩塌下去,也变成了一片漆黑的灰烬。
只有一个装着一枚小小的玻璃瓶还留在掌心,是男孩手腕上系着的。
瓶内,一枚糖纸叠的太阳在灰烬间微微闪耀。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东西,已经不是萨珊了。
可是萨珊,显然是为了能见他一面来的。
今天,是他们一起加入敢死队的纪念日啊。
“上尉。”阿彻按住他的肩,有些惊愕。他从没见过梅杜沙这副模样,他一向是自持的,优雅的,冷血甚至心狠手辣并且绝对理智的,就像一尊完美的冰雕,哪怕他知道梅杜沙的内里与他的外表或许不尽相同,也从未窥见过一隅破绽。
“我没事。”梅杜沙将瓶子装进防菌袋,迅速塞进腰间,站了起来。他侧过头来,脸上不见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残留着血色:“去报告一下,这里已经出现葵状巢,是中级污染区域,只能彻底封锁,绝不能再次利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污染区,通常由出现的菌类分为初,中,高,三个级别。
遭到暗物质初级污染的地区会生出那些如小型黑色琥珀一般的“卵”,那就是暗物质核。暗物质核没有主动的攻击性与感染性,除非被人主动接触致使其破裂,否则没有太大的威胁,但仅仅是暂时的。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处理,过几个小时,核卵就会分裂,绽开成一簇簇的黑色海葵状菌群,集聚在一起。那就是标志着中级污染之一的“葵状巢”。
它们会在地面扩散,捕捉合适的猎物,如果不幸被触碰,它们就会像水蛭一样钻进生物肤表,在里面生根发芽,令人发生恐怖的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