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不懂,那人竟如此大胆,在官道上也敢贸然行刺,倒是险些害了你。”
我轻轻叹息,未再多言,转身进了屋阖上房门,留下外头一地的月色。
“你如今若叫人进来,兴许还有转机。”
“罢了。”赫胥嬴向后仰过头去靠在椅背上,“想走的人留不住。”
“......”
“我也不骗你,我本打算用你来牵制顾行秋,不过此法实乃小人行径我也不屑,终归是我太过光明磊落。”
“......你想从顾行秋身上得到什么?”
“倒也不是顾行秋,”赫胥嬴语气一顿,又继续道,“说起来你可能听不懂,罢了,多说无益,你走吧。”
“此番话,我只对你一人说过。美人儿,我知你不叫什么李泗张三,也不一定是那个忍辱负重被人横刀夺爱的角色,“ 他有几分无奈,摊手道,“不过没办法,谁让我看着你就生不起来气。”
“......你这番本领,也不知骗了多少人。”良久,我点评道。
“美人儿可冤枉我了,古往今来,最不会骗人的便是我了。可惜你如今一走,就留我一人孤翼只影。”
“......你治好我的伤,来日我应你一件事。”半晌,我许诺道。
“以身相许可行?”他轻佻地一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赫胥嬴眸色认真至极,从头到脚扫视我一圈,目光流连如同在读一卷书,既漫不经心又透彻心扉。
“我敢以身相许,你敢要么?”
赫胥嬴勾唇,戏谑地说:“你这模样,确实容易让人心动,不过......”
他轻笑一声,藏着调侃也带着几分无奈:“色字头上一把刀,我还有求于人呢,怎么敢动帝君的人。”
“其实......” 其实你若真有事要求他,未必有求我好使。
“什么?”他道。
我一时语塞,“没什么。”
然他的眼神却不像话语那样轻薄,反而有几分深不见底的认真。
“罢了罢了,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他话音刚落,转身走向桌前,倒了一杯酒,自酌起来。
“要喝一杯么?”他举杯邀我。
“不了。”
“怎么,怕我下毒不成?”他转着杯,挑眉看我。
窗户未关,只见外头夜风吹拂,窗外的柳条轻摆,带来一阵清凉。
“倒也不是。”我答。
“你猜对了,”赫胥嬴翻手将杯中酒倒在了地上,遗憾道,“确实被我下了药。”
“体谅一下,美人儿,”他状若无奈,“好不容易看见个喜欢的,却是旁人的,真是......太憋屈了。”
“若不是我......”
“我真是......”
他自顾自喃喃,仿若真顾忌着什么。
“你......”
“什么?”他突然仰头看我。
“没什么,”我收回思绪,道,“我走了?”
没人作答,赫胥嬴只一个劲儿地饮酒,始终没有回头,只是在我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轻声道了一句:“路上小心。”
“不过应当不用我多虑,帝君权倾朝野,自然不会让你出事。”他又自嘲道。
“小心着点儿,可别被你们皇帝发现了。”
我已行至门前廊柱,闻言朗声道:“一回生二回熟,自然不会。”
......
汴京一切如旧。
行人如织,商贾叫卖,古都的喧嚣掩盖了边疆的风声。
北狄虽地跨千里,然资源匮乏。倘若每年能得大胤之粮草、布帛、兵器之援,或者可以说,没人不想直接抢到这一片关中沃土。
他们觊觎中原的丰饶,梦想着那些流淌着黄金的河流和布满丝绸的土地。他们的马蹄终有一日会跨越辽阔的草原,穿透了边关的烽火,投向中原的腹地。
只是如今还不能。
以往突厥或其他外国来访,皆以访问之名行侦察之实,试图揭开中原的底牌,探寻大胤的缺口。
北狄虽向来将野心深深埋入腹地,却也没少往中原送暗探。
不过北狄之民尊崇草原之上的苍鹰,如同萨满巫师于火祭之夜呼唤风暴与晴空,换来万民跪伏。
他们信仰图腾上奔腾的骏马,同样尊崇高踞于天际的雄鹰神灵。
二者重诺。于是信义和誓言在北狄便至高无上。他们深信誓词一破,祖先之灵与自然之息便会降下不祥。
因此尽管对中原肥沃土地的渴望如狼烟般燎原,他们亦恪守祖训,绝不轻易踏足大胤疆界。
也是忌惮着大胤拔山举鼎的军力和坚不可摧的城垣。
于是在相互敬畏与精算中保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是故虽心存狼子野心,却不得不顾及那根植于信仰深处的禁忌和刻骨的惧怕,不敢入关。
只是这就如同悬于丝线的玉璧,摇曳生辉,却又随时可能坠落破碎。
我轻轻掀帘,透过马车的纱窗,眺望着汴京街头的繁华,听见外头悠闲的马蹄声阵阵,牵引着马车向前。
不远处有个湖堤,有几棵柳树随着微风摇曳,近处市井中的喧嚣声此起彼伏,各色人等穿梭其间,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各自的忧愁与喜悦。
“陛下,眼看到宫里了,您是先去见李大人还是?”毋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晏修何时到的?”我问道,目光仍旧流连于窗外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