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没了印象,便一股脑儿将手中苦药闷了,将碗递给小覃子,道:“朕昏迷这几日,朝中可有异动?”
小覃子却没有接过碗,只是俯身一拜,看不见神色,道:“未曾有什么异动。”
我察觉出几分不对来,拧眉想要再说什么,却突然一阵晕眩。
却只见小覃子意味不明的抬脸,便晕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时,我正感到有人正轻柔地擦拭着我的额头。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陛下,您终于醒了。”一个柔和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喉咙仍旧干涩难耐:“水……”
小覃子连忙端来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我,让我慢慢饮用,一如既往的谦恭无比。
若不是喝了他的药方才晕厥,我几乎都快以为这人待我是十成的敬重。
水润滑过我的喉咙,暂时舒缓几分喉间干涩。
“这是哪?”我有些虚弱,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失血过多后还能承受下药晕厥的痛楚。
我深觉自己着实不该醒来,抬眸看向小覃子。
小覃子顿了一下,神情有些躲闪:“陛下看不出么?”
当然看得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霉湿的气息。
墙壁上挂着各种刑具,铁链、鞭子、夹棍,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古怪工具,皆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出森冷的金属光泽。
墙角堆放着一些破旧的稻草,似乎是作为床铺之用,但早已被岁月遗忘,变得潮湿而发黑。
我往后靠在了墙上,
我身下倒是一些麻布,尚好。
墙倒众人推啊。
我自嘲一笑,只是也觉得我如今还真是......任人宰割。
只是我没想到,他竟也会背叛我。
“摄政王给了你什么好处?”
一片静默。我也未曾开口,耐心的等着。
“不是摄政王。”
终于,小覃子开口了。
他一点点的、缓慢的站直了身子,往昔一直佝偻着的背脊终于正了起来,
也终于鼓起勇气般,直视着我。
“是我。”
“我仍记得当年初见陛下,您行空一箭,恣意风发的模样。”
第55章 霜重月华孤
他目光猛地落在了我身上,终于不再是一味地恭敬与顺从,带着几分恶意和痛苦。
“可陛下天横贵胄,意气风发,却又可知我们这些人的苦难?”
“我爹娘一个娼妓,一个酒鬼,喝多了便对我非打即骂,一个家里,只有阿姐疼我。”
“我和阿姐相依为命,可父亲喝多了酒,竟把阿姐卖给了青楼,我没有办法,只记得那天被爹打的浑身是血,也要留住姐姐,可那些人力气太大了,我只能看着他们把姐姐拉走。”
小覃子狠狠抹了几下脸,双手握紧拳头,痴痴道:“可阿姐被你救了,陛下,你救了她不算,还处处照应我们,可爹娘是畜生,你给阿姐那些钱两和珠宝,尽数都落在了他们手里。”
“我恨啊,陛下,我求阿姐带我走,阿姐也答应的了,说等我再大一些,便带我到七皇子府,当一个小厮。”
“她说七皇子殿下很好,好极了。”
他突然几近疯魔,有些哽咽起来:“我等啊等,等啊等,可就在姐姐要带我走的前一晚,姐姐突然失踪了,怎么也联系不上,我便去七皇子府,却被守卫扔了出来。”
“我就只能回去等,终于啊,十天后七皇子府的人来了,哪儿还有那天对我的颐指气使模样?他们送来了很多财宝,很多很多......”
“他们告诉我姐姐死了。”
“我却知道为何,因为十天前姐姐便对我说,如今圣上宠信八皇子,八皇子素来不喜欢七殿下,殿下的处境,怕是不太好。”
我静静听着,只觉心疼地厉害,似乎又早已麻木,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亦是我没保护好颖儿,让她为我而死。
我也曾听她说起弟弟,她说弟弟乖巧可爱,等再大些,不知可否入府,哪怕当一个马夫也好。
那时我说:“若是你的弟弟,那必然得是伴读,好同我一齐抄书。”
可......她从未和我说过爹娘如此,我也从不知她弟弟受过如此苦难。
我每每吩咐人送去金银细软,来回的人也总说她爹娘和善。
现在想来,应是见钱眼开,我却忽略了,若真良善,又怎么会把女儿卖去秦楼楚馆?
“陛下天资聪颖,才华出众,文可定国,武可安邦,怎么就护不住一个姑娘呢?”
是啊......怎么会呢?
每每梦回,我也总是在想,夫唯不争,可若是我当时不那么自负看不上所谓皇权,若我争上一争,若我再顺应父皇一些,是否便可保住颖儿,护住师父他们。
“......后来陛下便被先皇接进了宫,爹娘守着那一大堆钱两珍宝,哪儿还会管他们的女儿?”
“我辗转于多次,终于跟着陛下的人,找到了深山间一处小屋......”
小覃子剧烈的抖着声,似乎悲痛到了极致:“陛下,那时候你在哪儿?”
那时......
我目光空洞,思绪飞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