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凉,臣送陛下回去......”
心一刺痛,我转头看向顾行秋,见他方寸大乱。
也是,这人一贯以为帝王无情,就像从前,即便他再如何敬重父皇在朝政上的开明,却也从来对帝王家的三妻四妾嗤之以鼻。
如今被天子告白,定是身不由己,嫌恶万分。
毕竟我迎娶阮阳君那夜,去看他时,未尝没有见他眸里几乎化为实质的厌恶。
他以为我无情,以为我冷血,以为我所娶之人,不过权谋之下的棋子。
也以为他于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欲之使然。
“顾行秋,”我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下来,“你可知道,今夜我奔波而来,怕极了你出事。”
他愣住,目光落在我脸上,似乎想要从我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仿佛自圆其说,这人结结巴巴道 “陛下心有万民,乃天下之幸......”
“你还记得吗?那年亦是隆冬,大雪封山,萧随叛乱,是你来寻我,把我从阎罗殿里拉了回来。”
顾行秋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陛下,那是臣的职责。”
“职责?”我轻轻一笑,“那当时抱着我,替我挡去暗箭,也是你的职责么,顾行秋?”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被我说的勾起了什么心事,然而他迟疑半晌,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陛下,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他转移话题,显然不想再继续,我却执拗起来,生生要问出这个结果。
“顾行秋,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他却没有看我:“陛下,您不会不在的,陛下万寿无疆。”
我仰头看向月色,喃喃 “你说,若不是君臣,你与我是否还会有羁绊?”
“你也厌极了我吧,顾行秋。”
我听见顾行秋说没有,可下一秒他又说,闽南山匪之患还未根除,请我准许他晚归。
我知他在搪塞我,可方才一番话也耗尽了我得来不易的勇气,我再无法觍着脸问他如何看我。
活像一个摇尾乞怜的流浪儿。
脚步声传来,顾行秋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夜色中,又留下我孤身一人。
宫三他们兴许还没找到我。
寒风如刀割般逼人,我裹紧了衣襟,却难以驱散心底蔓延的冷意。
四周又静了下来,还好月色如水。
约莫过了一炷香,四周的静谧被突兀的动静打破,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突然间,暗影幢幢,月光下,大批黑衣人如幽灵般出现,从四面八方朝我围拢过来。
我心中一凛,迅速后退,却触了一脚的泥泞。
后面是湖!
周围的黑衣人很快便将我围住,手中的刀剑在月色下闪烁着寒芒。
“你们是谁?”
黑衣人中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面具下透出一双狠戾的眼睛:“自然是要你命的人。”
我环视四周,又听那黑衣人道 “你那群尾巴自己都自顾不暇,如今,我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我心沉入谷底,知晓这是必有一战,并未说话。
身后是湖,对面的树上隐约可见弓箭手箭矢森寒,加上地上团团围着我的,估计得有五六十人。
倒是下了血本。
按理来讲宫三他们怎么说也该到了,就算被困住,他们身手数一数二,也不会被困太久,如今还不见过来,那便只能是对方人数众多,身手亦是不错。
显然是有备而来。
我虽来的风风火火,却也留意着没有走漏消息,能得知我的行踪到这种地步,那幕后主使倒是不简单。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为首的黑衣人泄出一声冷笑,挥了挥手。
紧接着数道身影如影鬼魅般扑向我,刀光剑影在夜色中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我跟你们走。”
刀光剑影戛然而止。
我看着树上的弓箭手,默默叹了口气。
也不是很想一招不出便投降,只是这种情况,也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哪怕有通天之能,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弓箭手。
一道剑光忽然从黑暗中闪现,面前的黑衣人应声倒在我脚下,他的胸口正中一箭。
紧接着,另一名黑衣人也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只是这种情形下,那伙黑衣人竟没有自乱阵脚,退有攻进可守。
我心下越来越沉。
这伙人,不像是普通的绑匪,更像是训练有素的行伍之人或老成的杀手。
“出来吧,顾王爷,总躲在暗处当缩头乌龟有什么意思?”
眼看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黑衣人朗声对着黑寂道。
混乱中我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顾行秋!
他不知何时返回,此刻正以一敌众,剑法凌厉至极,每一剑都直取敌人要害。
我暗骂一声,反手劈过身侧一人,抢过他手里剑刃,振作精神,飞身跃上,与顾行秋并肩作战。
剑光交错,顾行秋靠在我背后,低声对我说:“陛下恕罪,臣来迟了。”
你就不该来。
我心里默默想。
若是他不来,我便跟着他们走,不会有丝毫损伤,现在已出了手,那必定是要见血才得善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