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朝代更迭,不破不立。忠义本就两难相全。
我真是恨极了那些老古董。
徐建元算是一个。
怕只怕破庙里逃走的就是那前朝太子妃王氏和皇孙祁景铄,若真如此,那徐建元可就真算是找到了盼头,势必要闹上一番不可。
到时候生灵涂炭,受累的还是百姓,身居高位者大不了一死,可因战乱而没钱没粮的百姓,又只能如同永州灾民一般,饿死的饿死,没死的担惊受怕,苟延残喘地活在乱世。
又一次成为朝代更迭的牺牲品。
只是我每每说起这些,总会引来父皇斥责痛骂,说我离经叛道,愚不可及。
久而久之我便不说了,再久一点,我便撕了夫子的经卷,跑了。
如今想来只觉后悔,当年还是撕得少了些,到如今,我才废不掉这些繁文缛节、君君臣臣。
“陛下,快到了。”
我瞥了晏修一眼,又闭上眼,深觉疲惫 “嗯。”
“不知摄政王那边......陛下要如何交代?” 晏修试探着问。
提起顾行秋,我便心一悸,如阳春三月春水浸透泉眼一般,冷透的心脏这才伴着点点痛意,缓缓复苏起来。
幸好在这萎靡乱世下的太平人间里,我还有一个顾行秋。
顾行秋之于我,是阳春白雪,是寐时丝竹,是一剂救命的药。
只是皇兄的死如同一道无形的障碍,始终横亘在我们之间。
每每午夜梦回,我努力去融进顾行秋的感受,却发现自己无论从哪个方向想,我在他心里,似乎都罪无可赦。
他对皇兄感情深厚,若是那日不来救我,必定会和皇兄如星如月,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而我也会在黄泉之下,看着他们携手共治人间,留下百年佳话。
到了皇城时,正是黄昏,暮色已临,朕的皇宫在一片金光掩映下气势恢宏。
我却总觉得那是个被岁月遗忘的角落,孤傲的城墙矗立于荒芜的山巅,影子随着夕阳的余晖拉得老长,古老又悲怆。
那些昔日的辉煌、这时的荣耀,都融入了斑驳的城墙和沉默的回廊里,见证太多。
我曾见皇兄和顾行秋并肩而行,彳亍于傍晚皇城的每一块石砖,手下轻抚抚雕花阑干,顾行秋每次看向皇兄,都会粲然一笑。
而我每每孤身一人,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皇城里,但知来处,不知归处。
而皇兄见我,总会挥手招我过去,如今那些曾经的歌声笑语,却也只能在风中寻觅一二,那些曾经的温情,确是我做梦也不曾梦过了。
岁月无情,却又静静守望着人间每一出戏。
我放下窗帘,闭目喃喃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
“朱颜改。”
身旁一声线传来,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抚慰。
我却不爽了,挑眉看他“怎么,如今和朕对诗还对上瘾了?”
“岂敢,”晏修笑答,“陛下文斗翰墨,作诗妙手,才情横溢,是臣莽撞。”
我冷哼一声,又听这人道:“陛下还没回答我。”
“什么?”我一时没想起来。
晏修又重复了一遍 “摄政王那边,陛下要如何与他交代?”
我深觉威势受损 “朕何须与他交代?”
“臣赶来永州的时候,王爷火气可大的很。”
我不欲多说,抱起一路颠簸已然睡着的颖儿便下了车。
颖儿被我的动作闹醒,下意识在我怀里缩了缩,不敢看我,却又偷偷看我。
其实自从回京时看见这一路上的阵仗,她就有些不大对劲。
我知她为何,便索性放她下来,牵了她的手一路走。
皇城仪仗在我们身后浩浩汤汤跟了一路,我带着颖儿一路走过百官会集的大理石道,满朝文武皆聚于此,朝朕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颖儿似乎害怕的抖了抖,朝我贴近,我俯身,认真的看向她 “颖儿,你会怕我吗?”
颖儿迟疑了下,突然抱住我不动了,半晌才闷闷开口 “你骗我。”
我心里沉了一下,向她道歉 “对不起。”
她却猛地抬头,乌黑的眼珠子像是浸透在水里,哽咽道 “你明明有那么多的家人......”
我一愣,见颖儿看向满朝文武,方才醒悟过来,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不是我的家人。”
我认了颖儿做妹妹,让她和我一同住在紫宸殿,对外封为温姲公主,赐国姓萧。
听说颖儿生身父母对她极为不好,她原本被卖到了青楼做小丫头,永州水患后才趁乱逃了出来,没成想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就连颖儿这个名字,也是那青楼老鸨给她取的艺名,方便日后服侍官人。
那时我听罢,好一阵沉默,之后我便问颖儿给她改个名字好不好,她说好。
自那时起,萧珏便有了一个妹妹,叫萧温姲。
次日赵慎来见我,说了些不大不小的国事便朝地上一跪,说了来意 “陛下,臣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便别讲。”
赵慎一噎,我上前扶起他,笑道:“朕的意思是,太师有话不妨直说。”
我一点都不想听赵慎想说什么。
无非是朕莽撞一意孤行,身为国君却以身犯险,还封了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为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