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来,阿瑞洛斯不停咳嗽着,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想想还是拒绝了,只是编辑离开前又请对方暂且留步,然后回书房拿出了一张纸。
“……如果可以,请将这句——请将这串图案作为书的扉页。”
编辑好奇,问这是什么,因为看起来完全不像虫族的文字。
阿瑞洛斯笑笑没回答。
但唐修齐知道,那是他第一世地球上的汉字,是他们之间独有的秘密。
——“献给我唯一且永恒臣服的君主与神明。”
从此写下一封传递了十万年的情书。
……
……
最后的最后,是在一个很黑的地方,周围安静极了,风也不再流动,唐修齐静静看着躺在石棺里的自己,直到一丝微弱火光在空中掀起细微波澜。
阿瑞洛斯换下了那身厚重的黑斗篷,完好的那一部分脸上已经生出了细小皱纹,可那双红眸却亮极了,好似卸下了所有的担子,回到了年轻的岁月。
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如果能够开口,此刻声音也一定又哑又涩,唐修齐想,为什么不好好在流放地过完一生呢?
如果那时你没有回来,你就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身病痛,甚至还要奔赴一个可能没有结果的轮回。
我死了,迟早都要化为尘埃的,风一吹就散进了历史,可你还活着,还拥有阳光、鲜花和雨露,还可以见到一个更加美好的虫族,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一个死人身边呢?
你不该来的。
阿瑞洛斯放下手里的灯,声音染上轻松的笑意。
“先生,我来了。”
眷恋地看着石棺里沉睡的容颜,他慢慢斟酌着措辞,仿佛唐修齐还能听到。
“对不起先生,我太笨了,处理好那些事情竟然用了这么多年……您别怪我一直没来看您,我怕我一来,就彻底舍不得走了……”
“虫族现在很好,一切都按照您的规划,会变得越来越好……可是……”阿瑞洛斯顿了顿。
“我不太好……”
唐修齐的心,酸胀疼痛得快要窒息。
阿瑞洛斯抬手,似乎想碰一碰石棺里躺着的人,但看看自己粗砺变形的手指,还是慢慢收了回去。
“我想您了……”
他沉默着,低下头来。
“我知道,当初您将我送走肯定是有理由的,我一点都不怪您,但流放地太冷了,尤其是想您的时候,好像就更冷了。”
“我也知道,您瞒着我,是不想我跟上去,想我好好活下去,不管是在流放地还是别的地方,都好好地活下去……更不愿看到我来这里……”
“……”
“可是先生——”
“除了您的身边,我还能去哪呢……”
闭上眼睛,唐修齐忽然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阿瑞洛斯就这么断断续续地说着,从他们的初见说到那些年“坑蒙拐骗”的趣事,从背着所有下属偷偷溜出去约会,到某天清晨醒来,看到他嘴角含笑的弧度,就忍不住吻上去的冲动。
说着说着,银发雌虫的声音越来越小,思考的间隔也越来越长,偶尔一个晃神,就过去了好几个星时,火光微弱跳动着,可他太虚弱了,虚弱到没有力气去点一盏新的灯了。
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手背,抹去那点水渍,阿瑞洛斯颤抖着起身躺进那座石棺内,小心翼翼地蜷缩在冰冷的怀抱中,闭上眼睛,嘴角的笑容一如往昔那般安宁依恋。
“晚安先生。”
“等我醒了……就去找您……”
他静静地缩在唐修齐的身边,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石棺外,透明的幽灵仿佛要伫立成永恒。
……
……
很久很久之后,巫灵族的仪式启动,石棺内银发雌虫没有腐烂而是化作一片银白光点,光芒散去,只留下一颗刻有复杂花纹的雌虫蛋。
他们静静沉睡着。
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石棺里的雌虫蛋终于有了动静,它晃了晃,表面悄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双白嫩的小手扒拉着蛋壳艰难地从里面爬了出来,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新生的小雌虫有着漂亮的银发红眸,只是表情相当茫然,他愣了愣,慢慢爬回蛋壳在里面找啊找,找了很久才确认蛋里真的只有他一只雌虫。
不开心地瘪着嘴,小雌虫一口一口吃掉自己的蛋壳来补充营养,正当他准备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时,却发现身边好像还躺着什么。
石棺内嵌有古老的宝石,即便岁月流逝依旧散发淡淡光芒,借着微光,小雌虫看清了身边那张好看的脸,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不妨碍他对其生出纯粹的喜欢。
开开心心地在这件“好看的宝物”脸上亲出一个口水印,小雌虫推开石棺的盖子,扑腾着小短腿翻了出去。
自那刻起,这股气息就铭刻在他的灵魂之上,每一次死亡又新生后,都义无反顾地追寻着。
十万年后,万众喧哗的赛场上,银色长发,嗜血红瞳,那象征冰冷与死亡的使者拎着把复古长刀,从天而降——
落于我的眼眸。
…………
……
……
*
无言的拥抱中,很多事情,不用解释,彼此都已经明了。
想起卡法比帝国时期记忆混乱的反叛军首领,还有白岚口中,贫民窟里患有眼疾的流浪雌虫,唐修齐问:“每一次轮回开始,你都会陷入混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