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夺走众生呼吸的脸,也只有它原本的主人才能做出如此具有攻击性的神情。
无形的精神触角自唐修齐身后漫开,不容阿古涅反应就彻底堵住了他所有退路,世界有一瞬模糊,动荡中,一些尘封的幻景碎片渐渐浮现,打捞起早就被遗忘的过去。
——“阿古涅,你是疯了吗?这种禁术会死多少人你不知道吗?”
——“那又如何?能助我获得至高无上的永恒,这些蝼蚁应该感到荣幸才对!老师,我以为你可以理解我的!”
——“疯了……你真是疯了!你想毁掉我们的世界吗?!”
轰隆隆——
挣脱幻境,阿古涅眼神淬毒,黑雾笼罩的雷电在精神海上不断炸开。
唐修齐勾唇一笑,轻飘飘地问:“记忆被窥探的感觉如何?有没有很怀念过去的自己啊?”
“呵呵呵……”神经质地低笑着,猩红目光盯死了唐修齐,“你早就醒了对不对?!”
唐修齐神情冰冷。
想想也知道,唐修齐,尤其是已经找回原本身体的兰德大帝,怎么可能弱到被“虫神”控制那么久?
事实上,实验星球里“虫神”和阿瑞洛斯对峙完后,唐修齐就醒了,但他迅速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他消灭多少“虫神”的化身都不及彻底消灭本源,而随着力量的削弱,“虫神”也越发警惕起来,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这死变态绝不可能在唐修齐面前拿出本源。
于是唐修齐并没有阻止“虫神”解开阿瑞洛斯的记忆——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想再瞒着阿瑞洛斯了,历史告诉我们,“半场开香槟”是会连底裤都一起输光的,毕竟“命运”这东西从来就不讲道理,所以自认已经掌控局面的“虫神”,就这么一路带唐修齐找到了自己的大本营并使出本源力量。
想起身体被“虫神”控制期间,他看到的那些记忆碎片,那些属于“阿古涅”的曾经,还有一个个被“虫神”抽空力量导致毁灭的平行世界,唐修齐的气息就越发冷凝起来,轻笑一声,比什么都嘲讽。
“你这么傲慢的垃圾,也配称做是‘神’?”
父母、亲友、师长……在那个世界毁灭的最后一刻,已经没有正常形态的他,一双双惊恐而失望的眼睛……恐怖的“嗬嗬”声在黑雾中漫开,阿古涅不死不休地冲了上来——
“我当然是神!!”
……
……
*
精神海内的对峙在现实世界中反映出来也只有片刻,阿瑞洛斯就看着那些雷云凝聚着凝聚着忽然散开,宫殿内突兀刮起一阵狂风,一团团黑雾从石柱里冒出又朝其他方向疯狂逃逸出去。
片刻之后,世界终于恢复平静,黑暗再度笼罩,只剩阵图还散发着淡淡微光,阿瑞洛斯红眸竖起,看着阵中的那道修长身影缓缓站起,浑身迅速戒备起来,但所有警惕也只维持了一瞬,又在熟悉的感知中轰然消散。
黑暗中,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像是回到了最初的相认时刻,又像是在这短短片刻溯洄了万载光阴。
带着笑意的叹息溅落在空气,脚步声靠近,像突如其来的微风,在树叶末梢翻动,使一颗心怦然颤抖。
阿瑞洛斯眨了眨眼睛,好似看见了晚星。
月容初露的时候,夜幕会带回曙光散出的一切,会将所有故事带回原点,也会将我带回你的身边。
熟悉的温度拥来,呼吸落在耳畔,头晕目眩地,才发现爱和思念燃烧到极致,竟然等于垂死。
“阿尔……”
阿瑞洛斯很想笑一笑,舌头却突然失灵,什么都叫不出来,又想大哭一场,却只能紧紧缩进这个久违的怀抱里,拼命咳嗽着。
唐修齐替他挡住世界的目光,就像十万年前,尚且年少的银发雌虫一次又一次挡在他的伴生雄虫身前。
“没事了。”
我回来了。
……
……
寂静中,唐修齐轻轻地问,带着万千感慨,也带着缱绻难言。
“……你轮回多少次了?”
“……”
“……不记得了……”
……
十万年前的宇宙,“蔷薇号”冲向太空,因为用尽全力和脑内的“虫神”抗衡,唐修齐并未察觉到一颗银色流星在听闻消息后匆匆自流放地飞来。
后世皆知,兰德大帝是第一只驾驶星舰冲向宇宙的雄虫,而当后来的雌虫不断提高机体强度,终于可以凭借“完全虫化”在宇宙中存活时,他们不会知道,在远古的历史之外,早就有一只雌虫追随着兰德修斯的脚步,不顾一切地突破了这个极限。
——他们是绝无仅有“伴生”。
几乎要遮蔽住整颗祖星的银白巨兽冲着爆炸火光咆哮而来,强行逆转他们伴生联系的主动权后压下黑发雄虫的虫核自爆,毁灭级的能量将银白虫铠烧得坑坑洼洼,那巨大的、非人的、恐怖的怪物却穿过星舰残骸,将一个还不及它百分之一大小的人类轻柔护在自己翅翼下最柔软的地方。
十万年前的夜空,“蔷薇号”撞上了那颗小行星,能量碰撞,行星解体,宇宙仿佛于其中毁灭又诞生了一次,组成行星的金属、硅、碳碎成无数块陨石,在虫族祖星重力的牵引下,坠成一场盛大的流星雨——那是宇宙对这个无意诞生又艰难生长的种族一次祝福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