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浓密, 周围可见度极低,灰白色的混沌里偶尔闪过一条细长黑影,看不清轮廓也没有声音, 仿佛是从幽冥爬出来的鬼魂。
萨列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雾气黏在脸上有种奇怪的滑腻感觉,他低着头朝小镇中心走去, 没有注意一只惨白的手臂正从浓雾中探出,缓缓向他肩头搭去……
“诶疼疼疼!队长你轻点!”
惨叫声中,萨列定定看着这只被自己擒拿住的雌虫, 念出对方的名字时,语气有些意味不明:“基恩。”
基恩, 萨列所带领的反叛军小队中年龄最小的一只雌虫。
“好久没看见你了,打个招呼而已, 别这么紧张嘛~”基恩说着耍宝似地做了个鬼脸。
换做以往,萨列或许会拍拍这家伙的脑袋,但现在只是以一种复杂的目光静静看着后者,看他再明媚的语气也掩盖不了的阴森脸色,还有布满血丝、外翻到几乎要掉落地面的眼球。
对自己的异常,基恩似乎没有半点察觉,依旧按照往日的行为模式来搭萨列的肩膀,萨列在“甩开就跑”和“按兵不动”间只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定在原地任由基恩凑了过来。
——正常的体温和心跳,流畅的语言和思维逻辑,偏偏雌虫毫无自知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诡异,歪斜着眼睛,咧开的嘴角都快把脸皮扯破。
萨列背后密密麻麻冒了一身冷汗,阴惨惨的雾挤入肺腔,甚至都隐隐感觉浓雾中每一扇黑洞洞的门窗后都有雌虫正透过缝隙向外窥视,这些怪诞雌虫流着涎水,只要萨列表现出一丝惊慌异常就会从雾气里冲出将他狠狠撕碎。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阿瑞洛斯……对!如果说有能力解决这一切的,萨列只相信阿瑞洛斯!
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惊悚,萨列尽可能维持住正常语气:“卡茨阁下结契的时间要到了,我们快一点去中心广场吧。”
基恩看着他,忽然从嗓子里挤出一阵尖细刺耳的笑声,舌头末端似乎裂开了分叉,尾音都带着回颤:“嘻嘻,结契……快结契……嘻嘻……”
“嘻嘻……”
“嘻嘻……”
雾气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嬉笑回应,期间夹杂着或是惨叫或是诡异的咀嚼声,窸窸窣窣地渗入骨髓,萨列凭着记忆朝小镇广场的方向摸去,仿佛正走向地狱。
……
……
*
卡法比帝国七皇子、反叛军统领的结契仪式,照理说该是风光无限的,再不济也不会是眼下这座雾气弥漫的小镇,所有与宴虫族脸上都是诡异而呆滞的表情。
阿瑞洛斯坐在车厢内,手上脚上都还铐着锁链,看着不像是参加婚礼倒像是去行刑,打开车窗,他看到小镇矮屋的墙面上布满了血迹,仿佛还能窥见一只雌虫是如何在此被同伴咬断了脖子,血迹喷溅出去,满身血腥、已经不知变成什么东西的怪物扶着墙根离去,血手印蜿蜒了一路,最后变成一堆混乱不明的涂鸦。
涂鸦结束的地方,骤然逼近一双狰狞翻白的瞳孔,并没有被这记“死亡贴脸杀”吓到,阿瑞洛斯淡淡收回目光,任由守在外面的雌虫狠狠关上车窗。
他原本打算结契前一天晚上就去刺杀卡茨,结果莫名其妙开始“试衣服”……想起唐修齐那番誓言,就算外面危机四伏,银发首领也还是有点脸红耳热。
咳咳,有的时候,气氛到了那个点嘛……当然就是……顺其自然了……
不过他们也没忘记正事,唐修齐说他有准备,所以阿瑞洛斯才等到今天。
“放心吧,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附身卡茨的东西他至今没有弄清,驻扎在切利因安的大部分反叛军都陷入异化,明明情况已经糟糕透顶,可唐修齐说能恢复正常,阿瑞洛斯就相信这一切都能得到解决,如同相信明日的太阳会正常升起。
车轮一停,打开车门的雌虫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别扭地翻着眼睛,阿瑞洛斯注意到他十指肿胀发白,隐隐飘着恶臭,就像在河里泡了好几个月的尸体。
说不定真就是尸体呢,银发雌虫给自己讲了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首领,嘿嘿……时间到了,嘿嘿……结契……”
在尖细的笑声中走入广场,阿瑞洛斯不动声色地观察过四周,来到这里的反叛军雌虫几乎都是呆滞而诡异的神情,看向他的目光既没有往日的畏惧,也没有隐藏的厌恶,更像是在看一道美味的菜肴,有些笑着笑着翻起肿胀的眼皮,瞳孔下翻涌着卵一样的东西。
还有几个像萨列一样残留理智的,此刻也是极力收敛气息,看向他的目光惊恐而无助。
谁也不知道前几天还在一起喝酒的同伴怎么就变成了怪物,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正站在广场中央,颇为沉迷地享受着雾气的阴凉。
“天气不错对吧?”“卡茨”笑着看来,打量过阿瑞洛斯身上红色的礼服,眼底有种说不出的恶意,“你今天真好看,我的——”那个称呼在他舌尖上绕了一圈,最终以一种阴湿黏腻的口吻吐出:“雌君?”
阿瑞洛斯皱起了眉头,那种被当成“食物”的不适感越发明显了。
“你到底是谁?”
听了这个问题,“卡茨”笑得更愉悦了:“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他直接承认他不是“卡茨”了,可得到这个结果,阿瑞洛斯心头没有半点放松,反而戒备到了极点,之前这东西附身时,明显还在和卡茨原本的意识争夺控制权,现在这么说……是卡茨已经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