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慢慢积聚在地面,透过反光的金属板,虫后看见了自己的脸,一张为了维持虫后体面用尽各种精心保养的脸,苍白,僵硬,连哭泣的动作都像是虚情假意。
“不……我知道的……他一点都不喜欢……”
……
……
*
他是一只怪物。
尼禄有意识以来就明白这个事实了。
“殿下,二皇子还小,如果现在就做割除手术,风险恐怕很大啊。”
听着医师的话,尼禄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可搭在他颈后的那只手却牢牢牵制住了他所有动作,尖锐指甲刺入还未发育完全的虫纹,力道之大,像是要把那块皮肉生生挖出。
“不用等了。”昏暗灯光下,虫后的脸色像幽魂一样苍白,尼禄看着那张仿佛饮过鲜血的红唇一张一合,低头对他说到,“我们尼禄是尊贵的雄虫,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尼禄很害怕,很想告诉自己的雌父,您看错了,我明明就是一只雌虫啊。
他出生以后周围所有虫族都告诉他说,二殿下,您是一只雄虫,就连尼禄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么认为的,可随着各种知识的学习,他对比着生物课本上的信息,对这个认知逐渐疑惑起来。
雄虫颈后没有虫纹,可他的颈后有,虽然每次喝下虫后为他准备的药剂那些纹路就会变淡,但渐渐地就快隐藏不住了。
雄虫天生就具有精神力,可他没有,虽然大家都说是因为他只有f级,精神力太低才会感知不到,但他就是觉得自己体内并不存在那种神奇的力量,反而长年服用药剂的身体正越发强壮起来。
尼禄觉得,他应该是只雌虫才对啊,但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一只雄虫呢?
想辩解,想证明,可所有想说的话,在对上虫后那双因为过分用力而有些外凸的眼睛后就统统梗在喉咙,他被按上手术台,为保证神经不受损只做了局部麻醉,冰冷刀刃割开皮肉的痛苦刺入心脏,痛到他歇斯底里地哀嚎。
“雌父!救我!!我不想当雄虫!我是雌虫!!救救我雌父!!”
“住口!”虫后的指尖几乎要嵌入小雌虫的掌心,“你怎么能是雌虫呢?你的尊重的雄虫,索兰最尊贵的皇室雄虫!!”
冰冷的唇混着泪水一起贴上尼禄汗涔涔的额头,带着神经质的颤抖和癔病般的疯狂:“尼禄,我的尼禄……撑过去,撑过去你就是尊贵的雄虫了……”
痛到极致,脑内已是一片麻木,翻白的眼,咬到血肉模糊的唇,视野的最后是手术室里没有一丝缝隙的金属地板,上面倒映着顶上明晃晃的大灯,一晃,一晃,像濒死的太阳。
我死了吗……他茫茫然地想,怎么还不死啊……
……
很久很久以后,尼禄才明白虫后为什么疯狂要他成为一只雄虫。
现虫后是虫皇的第二任雌君,前虫后只留下大皇子奥利欧一个雄子,家世也不及现虫后显赫,换言之,只要现虫后能生下一只雄虫,那孩子就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虫皇,可由于早年身体受损,虫后孕育极其困难,好不容易怀上尼禄,这几乎就倾注了家族所有希望。
虫后明白,以他的身体状况,肚子里的虫蛋或许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孩子了,但只要这孩子是雄虫,他就能想尽一切办法为其谋来无上荣光,然而就在预产当天,看着保育舱里刻有复杂虫纹的雌虫蛋,整个产房内一片死寂。
刚生产完的虫后撑着虚弱的身体,久久凝视着自己未破壳的孩子,忽然唤来家族的死士:“这里的,一个都不能留。”
尼禄便是在这样一片血色惨叫中破壳而出。
摩挲着小雌虫颈后还不明显的虫纹,看懵懵懂懂的幼崽笑着往自己怀里亲昵蹭动,虫后淡淡吩咐下去:“告诉长老院,二皇子是只雄虫。”
“皇室血脉没有问题,但雄虫的精神力测试我们要如何应对?”
“f级雄虫,精神力微弱也很正常。”
三言两语,就敲定了尼禄要成为一只不雄不雌的怪物的命运。
年龄尚幼时,虫纹还可以通过药剂隐藏,可渐渐地,这仿若死刑般的纹路便再也遮掩不住了,只能进行移植手术,一次次切除、换皮,直到颈后原有的细胞彻底坏死,再也生长不出虫纹。
很长一段时间里,尼禄都必须留着长长的头发以此挡住颈后未愈的伤疤,因为“f级雄虫”的身份,虫后在政坛上遭遇了不小的困难,偏偏那个时候尼禄还总是抱着一种恶意叛逆,试图告诉其他虫族他雌虫的身份,只不过每次还未实施就会被虫后的暗卫制止,然后他就要被拖进那间隐在皇宫暗处的小屋遭受虫后的亲手鞭打。
一开始是教他不能在其他虫族面前显露真实性别,后来是教他要讨虫皇欢心,要为虫皇认真效力,面对外界,虫后必须端庄优雅,满足虫皇雌君的一切要求,但在尼禄面前,他可以撕下所有假面露出一切被压抑的疯狂。
很多次,尼禄都认为自己会被虫后活生生打死,但他悲哀的雌虫体质却在此刻彰显出无与伦比的存在感,让他一次又一次挺过去,甚至到后面都能清醒地旁观着虫后的偏执。
“你记住!你是高贵的雄虫,绝不是低贱的雌虫!”抓起少年的金发,逼那双空洞的眼睛与自己对视,虫后神经质地重复着,“说!你是高贵的雄虫……说啊!你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