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下属的汇报,瑟拉菲也没有太过失望,遣散手下后自己循着那股微弱的血脉气息开始在崎岖的黑市小巷里穿梭,他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这种不上不下的心情自他将“黑鸦”扩张至第五星系最强星盗团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真的……是那孩子吗……
金属面罩后习惯冷漠的脸都有些不自然地抽动,穿过一个拐角,破风声骤然穿透耳膜,瑟拉菲几乎是将浑身警戒拉到极致才堪堪避开这一击,无形触角在墙上留下几个恐怖坑洞,他顺着攻击的来源看去,逆着黑市昏暗的光,立于墙头的修长身影令这方天地的空气都变得凝滞压迫起来。
唐修齐挥了挥手,瑟拉菲犹豫一瞬还是选择任由精神触角掀开他伪装身份的黑斗篷,他敏锐感觉到眼前黑发雄虫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连带着唐修齐本身的气息也变得极度危险起来。
标志性的金属面罩映入眼帘,唐修齐挑了挑眉:“黑鸦团长?你跟赫伦是什么关系?”察觉瑟拉菲气息有变,他又从善如流地换了问法。
“不,应该问,你跟叶卡安是什么关系?”
仅仅两句就点明了身份和目的,瑟拉菲不得不慎重起来,思索片刻,诚恳回答道:“当年我帮助康莱老师逃出‘日不落’后给他留下不少药剂,还有一个可以躲过星网数据库追踪的智脑手环,我想,那如今应该在阁下手中……叶卡安,是我的弟弟。”
瞥过瑟拉菲这幅“知情知趣”的姿态,唐修齐慢慢收回了随时准备攻击的精神触角。
早在垃圾星上时,他通过老布克手里效果极佳的金色药剂和一个高级智脑手环,就确信当初帮助老布克逃出主星的虫不会简单,但直到临终,老布克也没有告诉过唐修齐更多信息,想来也是对方有意隐瞒身份。
进入黑市后不久,唐修齐就感觉有什么在追踪他们,本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等那股“窥视”越发靠近,这才确定对方的目标是赫伦。
对于那位饱受折磨的天才诗人,唐修齐心中也是一片惋惜,只是没想到,叶卡安除了一个遗留在世间的孩子,还有一个隐在暗中的哥哥。
——他并没有被遗忘。
许是想起了沉痛的记忆,瑟拉菲一时也有些沉默,扭头看了看赫伦气息来源的方向,面罩后的声音是如砂纸打磨过的低哑:“……是我没照顾好他。”
……
……
*
“多年之前,第三星系某颗偏远星系的贫民窟里有对雌虫兄弟,哥哥好斗,招惹了不少仇家,只能东躲西藏,弟弟却不然,明明出生最底层的贫民窟却一直向往着能够考上主星的帝国学院,周围所有邻居都认为他疯了,但他只是默默收集着那些废弃损坏的资料卡,一点一点自学完所有课程。
幸运的是,在一次外出采风中,主星成名已久的浪漫诗人康莱·布克看中了弟弟写在贫民窟墙壁上的诗,破例为弟弟申请来一个帝国学院的考试名额,那是兄弟俩最开心的一天,果不其然,弟弟成功考进了帝国学院文学部,然而在将弟弟送往主星留下身上所有积蓄后哥哥就离开了……因为他害怕自己的仇家会给弟弟带来麻烦,更怕自己小混混的身份会给已经崭露头角的弟弟丢脸……”
瑟拉菲的脸色很平静,但不是那种从容不迫的平静,更像是火焰熄灭后如附骨之蛆般的幽冷,看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眼,谁也无法想象这位星盗团长少年时曾有多么桀骜不羁,心头陈伤早己在经年累月中溃败入骨,他却一直不肯挖出,只是自虐般地将其看作一种警醒,日日夜夜对镜自窥这幅皮囊下的腐烂。
“有时我也会想,如果当初哥哥没有自卑离开,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但无论如何,哥哥还是走了……他加入了雇佣兵队伍,不停接任务希望能给主星上的弟弟多挣一些星币让弟弟过上更好的生活,有时,他也会偷偷溜去帝国学院附近看弟弟,只是每当踏上那片纸醉金迷的土地,总感觉骨子里都冒着‘穷酸’的自己不属于那里……”
彼时的瑟拉菲与许多底层雄虫一样,对“日不落”怀有极高的崇敬,他的叶卡安是天才,所以可以踏上这片神圣之地,而他不过一个满手血腥的雇佣兵,是绝对没有资格觊觎“日不落”的。
早早见识过世事的险恶,瑟拉菲很清楚,叶卡安风头正盛,如果被发现有一个几乎算得上是“犯罪分子”的哥哥,一定会遭到诟病攻击,他决不能成为叶卡安的污点,所以每次通讯瑟拉菲都向叶卡安强调绝不能透露他们的关系,只是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痛恨自己早年的不可一世。
瑟拉菲想,如果他干干净净的,不是个混蛋就好了。
“日不落”上耀眼夺目的文学新星叶卡安,私底下其实也不过一个喜欢向哥哥撒娇的小鬼,每次聊天,都要絮絮叨叨说上一堆身边的琐事,好笑的、气愤的、开心的、难过的……瑟拉菲就通过这些来想象弟弟日常的生活,仿佛自己就陪在叶卡安的身边,那些消息,他一直珍藏着,看叶卡安分享的永生花,当叶卡安新作的第一个读者,听叶卡安说,哥哥,我要是再有名一点就好了,这样不管你在哪里都能看见我的作品,就像我一直陪着你。
他曾以为叶卡安必然会在“日不落”上度过耀眼顺遂的一生,直到接了某个隐秘任务和外界失联大半年,出来后便惊闻叶卡安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