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数月不见柏十七,每日牵肠挂肚, 吃睡不安。漕船回航之后, 听说这没心没肺的居然半途留在淮安玩,恨不得坐船追过去, 揪着她的耳朵将人拖回来,质问一声:“玩疯了吧?”
真等柏十七瘸着腿踏进家门,走的分外艰难,一旁还有个年轻力壮的小子扶着, 她又心疼不已。
——丘云平顾忌老帮主眼色, 当着赵无咎的面,她硬拖了舒长风当拐棍。
舒长风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还从未跟小娘子勾肩搭背过, 全身都僵硬了, 木着脸不敢看身后自家主子的脸色。
柏震霆倒是知道她在作怪, 喝骂了一句:“好好走路!”便骑了码头上来接人的下属送来的马儿,一夹马腹跑了。
柏十七装柔弱,大半个身子都倚在舒长风身上:“头晕,走不了路了,舒兄扶我一把。”
赵无咎:“酒喝多了吧?”捉老鼠干坏事的时候没见头晕腿疼,不都活蹦乱跳的吗?
临下船之时,她与赵子恒还在喝酒,宋四娘子在旁小意侍候, 一口一个“爷”, 赵无咎真难以想象,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爷”是个女娇娥,不知会是何种表情。
反观柏十七,还真别说,不亏是江苏漕帮未来的接班人,当真有少爷的派头,半靠在榻上,翘着腿与赵子恒碰个杯,还有小丫头珍儿捶腿,别提多滋润了。
下船之后,几人坐了柏家派来接人的马车,柏十七见到苏氏便靠了过去,声音里带着丝说不出的撒娇意味:“娘,我可想死你了!”
苏氏在她手背上狠拍了一记:“没良心的臭小子,想了还不早点回家?”
柏震霆提前回家,已经同她粗粗讲过柏十七纳妾挨打之事,听得苏氏震惊不已,除了迎接外客,还不住打量宋四娘子。
宋四娘子知道这就是柏家的主母,柏十七亲娘了,上前来行了个礼:“奴家见过太太!”
苏氏见她神态端正,举手投足之间不见半点轻佻之意,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年轻轻佻的、贪慕虚荣的女子好打发,或钱财或良婿总归有可解之法,唯独这种外表看起来毫无攻击力,且似乎对柏十七很痴情的女子,反而是最难打发的。
她所求者,柏十七给不起。
珍儿一起跟着行礼,却又凑近了扶了一把宋四娘子,很是忠心的模样。
苏氏吩咐了下人给两人安排住处,这才在柏十七的介绍之下认识了赵无咎兄弟俩。
赵子恒不止是打架比不上柏十七,连酒量也输给了她,大着舌头向苏氏见礼:“伯母好。”
赵无咎嫌丢人,拉着他的腕子朝后退了两步,坐在轮椅上向苏氏打招呼:“苏太太好。”
苏氏心里直犯嘀咕,听说赵家兄弟俩身份贵重,柏震霆再三叮嘱不可轻慢,她便着人收拾客房,还仔细挑了几个丫头去侍候。
赵无咎一路上被柏十七的出格给折腾的根本没时间好好休息,率先告辞。赵子恒也跟着去了,连宋四娘子丘云平等人都被她打发了,只余母子二人说说悄悄话。
“你当真……纳了宋四娘子?”
“不行吗?”
柏家教育孩子的方式是打一棍子给俩甜枣,通常打一棍子这种苦差使都是柏震霆出力,给俩甜枣的工作都由苏氏代劳,夫妻俩配合无间,多年年基本没出过岔子。
“你自己是什么情况,难道还要我复述不成?”苏氏压低了声音说。
柏十七满在不乎:“娘,你就是考虑的太多才这么忧愁的。”她揽着苏州的肩膀回主院,那流里流气的模样直让亲娘也看不过眼,在她手背上连着拍了好几下:“你这是什么毛病?”
“臭毛病啊!”
苏氏拿指尖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没个正形。”眼里笑意满满,又追问路上可平顺,有无遇上盗匪之类的闲话。
少帮主回家,还没同亲娘苏氏多上说几句话,进了后院就被柏震霆的几位姨太太给围住了,有嘘寒问暖的,有讨要礼物的,还有想要拉她去打叶子牌的,乱纷纷闹成了一团。
“五姨娘、七姨娘别着急,礼物人人都有,回头我派人送到你们房里去。”
柏震霆当初为了开枝散叶,纳了不少姨太太,起先大家互相提防,都当对方是竞争对手,暗暗憋着一口气,想要凭本事上岗,揣球压对方一头,哪知道除了太太苏氏,大家都没动静。
几年过去了,觉得没有盼头的自行下堂求去了,如今留下来的几位姨太太们年纪都在三旬开外,年纪老大也都看开了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竞争对手变成了牌搭子,平日赢对方三五把,闲暇一起看戏做衣裳,花花柏震霆的银子,顺便一起帮苏氏操心柏十七的衣食住行。
柏十七从小就被这帮姨太太们捧在手掌心里宠,真要论起来,在这些姨太太们心里,柏震霆还真比不上柏十七。
——大家都是明白人,只要不离开柏家,将来老了还要指靠着柏十七,现在不积点香火情,到时候哪有好日子过?
苏氏拉着柏十七不松手,瞪了几人一眼:“你们都是来捣乱的吧?明知道我天天挂念十七,她才进了门都没歇歇,打什么叶子牌?”
五姨太“咯咯”笑出声,她虽年纪不小,却仍有风韵,长眉细眼尖下巴,笑说:“太太莫急,知道您疼儿子,我们不过是凑趣而已,也是许久没见少爷,来看看他路上可平安。现下瞧过了,没缺胳膊少腿,平平安安回来了,那咱们就接着回去打叶子牌,反正少爷回回出门也不会少了我们姐妹的,走走走,别误了太太跟少爷叙话。”
一阵风般撮起其余几位姨太太走了。
苏氏无可奈何,笑着摇头:“多少年的毛病。竟是改不了了。”
柏十七靠在她身上撒娇:“娘,爹为了闻滔又揍我,下手可狠了,您一会给我揉揉?”
苏氏细长的眉毛皱了起来,显然是个不太愉快的表情:“你爹不是说……你在外面胡乱纳妾,他才揍的你吗?”
柏十七恨恨道:“爹他恶人先告状!明明就是为了闻滔!”
柏震霆率先骑马回来,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一时里回房,苏氏果然要她解了衣裳看伤处,柏十七索性把外衫紧身软甲连同里面的小衣罗裤全都脱个精光,痛痛快快泡了个澡,又赖在苏氏的大床上,让她在自己后背伤上揉了药油,这才舒坦了。
苏氏每次见到她这副模样都要发愁:“你也一年大似一年,也不知道你爹咋想的,这要做儿子到几时?”
柏十七穿着宽袍大袖在她床上打滚,满不在乎:“女儿有甚个好处?天天被你拘在后院绣花?还是做儿子畅快!”
气的苏氏想揍她:“你总得为自己的终身着想吧?难道将来不成亲了?”
这件事情柏十七还真没想过,搁未来社会她还在上大学呢,最少还能打混个五六年,着什么急呢。
但显然苏氏不如此作想,道:“我跟你爹商量过了,思来想去,不如在帮里挑个父母双亡品性厚道的小子,让他悄悄同你成了亲,有你爹压着,谅他也不敢在外混说,到时候你生个小子出来,养在你名下,咱们家也后继有人了。”
柏十七翻身坐了起来,一脸警惕:“你们是不是把人都挑好了?”
苏氏安抚的握住了她的手:“你觉得,丘云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