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出了大事。
当?天傍晚,宫灯还没点亮,各宫就宵禁落锁了。
舒云匆匆赶回长春宫,待寝殿只剩如烟时,才?压低声音道:“方才?三喜公公来了,同奴婢说了几句话,让娘娘安心?。”
沈初宜就说:“贵妃在荷风宫一定?做了什么事。”
“娘娘怎么知?道?”
沈初宜叹了口气:“一早就猜到了,贵妃都同我托孤了,一定?要做大事。”
舒云叹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听闻今日?下午时分,贵妃娘娘突然离开延华宫,一路直接进入荷风宫,把伺候熙嫔娘娘的宫人都赶了出去?。”
这些?事,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
沈初宜点点头,道:“三喜说什么?”
“三喜公公说,陛下让告诉娘娘,贵妃的确是去?同熙嫔娘娘对峙的,熙嫔娘娘的小产也与贵妃娘娘有关。不过熙嫔娘娘也承认了之前中秋宫宴的事情,因此陛下需要权衡利弊之后,才?能定?夺如何赏罚。”
沈初宜听后真是震惊。
中秋之后,她猜了许多人,就没有怀疑到熙嫔身上。
因为当?时熙嫔自己也因为此事几乎小产,谁能想到,她这样狠心?,就连自己都要动手呢。
沈初宜忽然道:“不对,当?时是贵妃为了救她才?推了她一下,若没有那一推,熙嫔自己完好无?损。”
说到这里,沈初宜就全部明白了。
熙嫔这一手的确厉害,她不仅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反手坑了旁人,若非出了意外,她依旧能舒舒服服做她的熙嫔娘娘。
她长叹口气:“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做了错事都要反噬自身。”
沈初宜话音落下,反而看?了看?如烟。
如烟从方才?起就一直蹙着?眉头,显然有些?事情没有想通。
见?沈初宜看?过来,她迟疑着?开口道:“娘娘,去?岁中秋时,熙嫔娘娘不过刚入宫数月,哪里就有那么大的本事,甚至能在畅春园买通宫人动手。这件事,奴婢以?为不是熙嫔娘娘一人就能做成。“
沈初宜看?着?她,眉眼柔和下来。
“是,但这件事,最后落于明面的只能如此,”沈初宜淡淡道,“当?时陛下不动手,可能就是为了摸清背后的关联,而现在关联有了,所以?熙嫔可以?动了。”
这宫里的事情,总是一环扣着?一环。
人人身后都有靠山,人人自己也想成为靠山。
有些?人动了手,做了坏事,却动不得,也无?法动。
先帝时后宫都是四平八稳的,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萧元宸更不会?为了后宫事大动干戈。
后宫、前朝、世家,息息相关,相互牵连,若是太?过心?急直接连根拔起,最后伤痛落不到萧元宸身上。
会?落在每一个普通凡俗百姓身上。
即便是一滴雨,也是百姓沉重的负担。
所以?萧元宸一直都很淡然,他沉稳地做着?每一件事,按部就班地达成每一个心?愿。
沈初宜已经读过数本史书,她很明白萧元宸的选择,所以?无?论事情关乎其身,还是被人谋害,萧元宸告知?她结果,她都没有怨怼。
萧元宸承诺给她事情,也一一兑现。
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但萧元宸似乎也不会?让她等太?久。
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他干脆利落处理了所有相关人等,便立即让三喜告诉她结果了。
思?及此,沈初宜就笑了一声,眉宇皆是放松:“能抓到主谋,以?后暗中谋划害人的人少了,与宫中是喜事。”
“如今想来,熙嫔的胆子真是大,既然敢谋害皇嗣,又?放火烧宫,桩桩件件都是大罪。”
“贵妃……”
沈初宜叹了口气:“贵妃大概这一次能得偿所愿了。”
她自己主动给萧元宸递了把刀,这把刀冲着?的自然是庄懿太?后和定?国公府。
所以?,她一早找萧元宸谈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在庄懿太?后、定?国公府和萧元宸三者之中,她坚定?选择了萧元宸,换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亏的。
沈初宜甚至觉得贵妃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不知?最后究竟会?如何处置。”
这个结果,没有让众人等待太?久。
萧元宸似乎都没有同各方盘桓,次日?上午,当?朝阳初升,新日?来临时,皇帝陛下的圣旨就颁昭各宫。
贵妃李幼涵,因知熙嫔中秋佳节谋害她及二皇子,故而愤怒逼问熙嫔,以?致熙嫔小产,差点殒命。
此事牵扯皇嗣,庄懿太后和定国公府都要被牵连,不过此事熙嫔动手在先,贵妃反击在后,倒也情有可原。
因此萧元宸
只夺去李幼涵贵妃之位,降为七品才?人,稍后发配归隐寺,为代?发皇室祈福,终生不得回长信宫。
对此,庄懿太后没有开口求情,从始至终保持缄默。
而定?国公及夫人一早就入宫,恳请陛下宽恕定?国公府。
皇帝陛下念及定?国公府数年为国尽忠,念及庄懿太?后养育之情,未夺定?国公府勋爵,只罚俸一年,命定?国公及如今定?国公府嫡系共五名朝臣闭门思?过半年,不得出仕。
定?国公府解决之后,就是熙嫔和建安伯府了。
熙嫔杨思?梵在中秋宫宴意图谋害时为宜妃的李幼涵,时为婕妤的沈初宜,以?及沈初宜腹中的皇嗣,她放火烧宫,杀害贴身宫人,累累鲜血罪不容恕。
此事牵扯人员众多,罪行恶劣至极,萧元宸命褫夺熙嫔九嫔份位,降为庶人,充入忘忧宫,终生不得出。
对杨庶人的惩罚是最重的。
几乎断送了她所有生路。
对于建安伯府,萧元宸的责罚与定?国公府雷同,不过因建安伯及世子一直驻守大营,故而只须闭门思?过一月,就要继续为国尽忠。
除此之外,此事牵扯的其他宫人皆下慎刑司,严加审问。
当?圣旨颁昭之后,宫中几乎人心?惶惶。
之前路淼自缢时,宫人即便隐约知?晓路淼是自缢,但圣旨却没有写明,含糊其辞,给了路淼体面。
这一次,萧元宸没有给任何一家体面,他甚至不给自己留后路。
圣旨如何写,史书就如何写,后世看?的是宫斗戏码,又?何尝不是萧元宸治下不严,以?致宫中倾轧争斗?
但这一次,萧元宸似乎全然不在乎了。
沈初宜看?到圣旨时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她就笑了。
“陛下看?来要破釜沉舟了。”
“不明明白白把这些?都写清楚,如何能摆弄定?国公府,又?如何牵制建安伯府?”
现在萧元宸看?似没有褫夺封号爵位,以?后呢?
只要这圣旨在,两家的罪就在,若是哪一日?皇帝想动手翻旧账,一翻一个准。
萧元宸舍弃了面子,却挣了所有的里子。
这事情,办得相当?利落,也非常清醒。
沈初宜想到什么,对舒云和如烟道:“宫里最近可能又?要有风波,你们一定?看?好长春宫,不留旁人把柄。”
舒云和如烟对视一眼,一起福了福:“是。”
沈初宜这才?舒了口气。
她仰头看?向窗外,看?到外面乌云密布的天色。
“变天了。”
这两日?,萧元宸非常忙碌。
沈初宜没有过去?打扰他,她安心?在宫里教养儿子,读书学习,倒是怡然自得。
五日?过去?,沈初宜挑了个晴天,才?带着?一早熬好的鱼汤去?了乾元宫。
她许久未曾来乾元宫,守门的小黄门换成了生面孔,沈初宜已经不认得了。
不过小黄门却认得她。
“贵嫔娘娘随小的这边走,之前大伴交代?过,娘娘来了直接去?浩然轩小坐便是。”
沈初宜笑道:“好。”
等进了浩然轩,瞧着?还是老样子。
不过因是冬日?,跟流光池相邻的那一面装上了移门,遮挡了冬日?的寒风。
沈初宜在殿中落座,刘三喜就快步进来,端上热气腾腾的茶点。
“娘娘略等,方才?有大人在,陛下在忙。”
“你也辛苦。”
沈初宜笑道,自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乎乎的凤凰单枞。
她安静在殿中坐着?,脸上笑容浅淡,丝毫没有急躁模样。
过了一刻左右,萧元宸的脚步声响起。
沈初宜略等了几个呼吸,才?起身看?向房门。
“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萧元宸笑道:“你怎么来了?”
沈初宜上前两步,道:“这几日?陛下肯定?很是辛劳,臣妾心?里十分惦念,特地叫御膳房熬煮了鱼汤,端来给陛下解乏。”
“多谢贵嫔娘娘。”萧元宸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罗汉床上落座。
“可觉得冷?”
沈初宜摇摇头,从食盒里取出汤盅,放到萧元宸面前。
“陛下放心?,臣妾吩咐过的,里面一定?没有鱼骨。”
萧元宸淡淡笑了一声。
“贵嫔有心?了。”
他接过汤盅,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这几日?如何?身体可有不适?雪团呢?”
沈初宜就道:“臣妾这几日?很好,出了月子,一日?比一日?康健,也瘦了许多,渐渐有了力气。”
“雪团更是一日?比一日?大了,托了陛下的福,雪团生得真好看?,人人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