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件事,沈初宜一直没有忘记。
整个过程中看到了什么,听见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沈初宜都记在心?里。
从永福宫去西五所?的路上,沈初宜可以肯定她谁都没有遇到。
她出?门已经很晚了,当时已经宵禁,宫中除了值夜的宫人,是不允许旁人随意?行走的。
沈初宜去西五所?,其实是冒了风险的。
当时看来,这个风险值得。
若是刘成没死,亦或者中间出?了差错,沈初宜被刘成胁迫,不知会如何凄惨。
这宫里被逼迫同太监对食的,有几个好下?场?
更何况,刘成那样猥琐的人,沈初宜看了就恶心?,想到要被迫屈从与他,沈初宜浑身都觉得难受。
她不后悔做了那样的事,也不后悔冷眼看着刘成死去。
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件堪称天衣无缝的事会有人知晓。
沈初宜垂下?眼眸思索,寝殿里一时安静无声?。
如烟不知当时永福宫的情形,但舒云却是知晓的,这六个字给的太过模糊,舒云并未回神,可当她看到沈初宜变了脸色,她才慢慢回过味来。
这六个字,说的是刘成的死。
刘成的死肯定是顾庶人的手笔,这件事虽然没有经过舒云的手,但舒云旁观周姑姑,也大?约猜到一二。
现在这张字条会让沈初宜这么谨慎,说明当时刘成的死同小主也有关系。
思及此,舒云忽然凌厉地看了一眼如烟。
如烟除了刚开?始的慌张,现在却安静了下?来。
她退守在门口?,以防外面有人探听。
此时沈初宜也回过神来,她抬眸看向舒云,见她一脸警惕,思索片刻才对如烟招手:“你过来说话。”
如烟快步上前,半蹲在沈初宜身边。
“小主,您请说。”
沈初宜认真看向她,见她目光明亮,眼神坚定,心?里清楚如烟是个好姑娘。
她不敢拿自己赌,也不敢拿如烟的命来赌。
沈初宜同舒云对视一眼,然后才问如烟:“如烟,我之后要做的事,说的话,可能会很危险,你愿意?听吗?”
她不给如烟回答的机会,继续说:“若你不愿,我也会努力周全,一旦出?事绝不牵连你,就如同舒云她们?当时一样。”
“你仔细想一想。”
但如烟却没有多想。
她仰着头看沈初宜,眼眸里都是坚持。
“我愿意?。”
她道:“小主,我不害怕,既然选择跟随小主,我身家性命全在小主身上,说句不好听的。”
如烟顿了顿,咧嘴笑了。
“舒云姐姐他们?能有今日,全靠小主来保,若长春宫出?事,小主不能自保,又有谁能保我呢?”
如烟很清醒,也很坚定。
“小主,我跟您走下?去,如烟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既然做了决定,我就不回头,也绝对不会背叛小主。”
“小主,您大?可以信任我。”
沈初宜倒是难得犹豫了。
她很喜欢如烟,也喜欢长春宫的所?有人,她不想连累她们?。
但此刻,舒云替她做出?了选择。
“小主,告诉她吧,我也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初宜垂下?眼眸,深吸口?气,然后才慢慢开?口?。
“去岁十一月,永福宫的管事内侍刘成,被杀于西五所?后排房,他是在被杀两日后才被人意?外发现,当时人已经没救了,经过司礼监、慎刑司和尚宫局一起协查,最后结果是永福宫的黄门小李子妒恨刘成,下?毒毒死了他。”
“经过调查,才发现刘成一直偷盗顾庶人的金银珠宝,司礼监当即扣下?小李子,并同顾庶人道歉,重新给永福宫更换了中监。”
沈初宜说到这里,拿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红枣茶温热,暖流落入腹中,她才从那寒冷的风雪夜活过来。
此事同舒云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对于如烟来说,永福宫的事几乎是天方夜谭,外面宫人不敢议论,她便也无从得知。
沈初宜等她把话记清楚,才慢慢开?口?。
“实际上,并非如此。”
沈初宜垂下?眼眸,声?音越发淡然。
“那一日也是凑巧,刘成……逼迫我去西五所?,想要逼我同他对食,被他操控。”
沈初宜说到这里,舒云倒吸一口?冷气。
她几乎是打了个哆嗦:“这奸贼!畜生?!”
刘成人过中年,又是个又矮又丑的太监,要不是靠着手里那点权利,如何能在永福宫耀武扬威。
他还想沾染欺凌沈初宜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宫女,简直是畜生?不如。
如烟的面色也很难看。
三个人里,最冷静的是沈初宜。
沈初宜拍了一下如烟的手,安抚地看了看舒云,然后才道:“你们?放心?,我无事。”
“不过,也就是因?为去了一趟西五所?,我不小心?撞见了究竟是谁杀的刘成。”
沈初宜如此说,那杀害刘成的肯定不是小李子。
舒云思维敏捷,聪慧过人,电光石火间就回过神来,道:“是冯川!”
沈初宜不由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干净清澈,犹如一汪清泉,安抚了两人心?里的烦躁。
“舒云,你真是太聪慧了。”
舒云也慢慢放下?心?来。
只要动手的
不是沈初宜,一切都好说。
如烟也松了口?气:“舒云姐姐好厉害!”
舒云解释:“刘成死后,冯川升为中监,不过过了两个月,顾庶人就把他调走了,听闻高升了。”
“若冯川真能得顾庶人信任,顾庶人为何要把他调走?他肯定替顾庶人做过什么事,顾庶人一为了让他闭嘴,二为了同此事不再牵连,所?以便把他调走了。”
舒云的分析合情合理?。
沈初宜点头:“正是他。”
“永福宫的事情,想必你们?都清楚了。”
舒云定是很清楚,如烟知道的不算多,但她多少能猜到一些,故而一起点头。
“刘成知道了顾庶人的秘密,所?以顾庶人才要杀他灭口?。”
“动手的人就是冯川。”
“我到西五所?的时候,冯川刚给刘成下?毒,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没听清。”
沈初宜半真半假说着:“等我鼓起勇气进屋,刘成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寝殿一片安静。
过了许久,如烟才低声?问:“小主,这字条是什么意?思?”
沈初宜看着手里皱巴巴的字条,顿了顿,道:“这张字条就是告诉我,对方有本事,把这件事完全栽赃到我头上。”
如烟立即气红了脸。
“这……”
沈初宜又拍了一下?她的手。
说了这么多话,沈初宜才算彻底回过神来,没有方才那么慌张了。
她道:“你们?坐下?说话。”
等两人都在绣凳上落座,沈初宜才道:“这几个字都是常见字,尤其是风雪等字,宫殿牌匾上都有,我特地教?过你们?。”
这也是如烟一看到这张纸条,就敏锐觉得有诈,没有同任何人宣扬,直接呈给沈初宜。
若她因?为不识字到处询问,反而会引起别人注意?,如了幕后主使的愿。
“今日的事,如烟做的很好。”
如烟见沈初宜眉目松弛,并不紧张,也才舒了口?气。
“还是舒云姐姐教?导得好。”
舒云的确年轻,可经历了那么多事,舒云的谨慎和稳重比许多年长的姑姑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她在身边,沈初宜是很放心?的。
舒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沈初宜看着两人,继续道:“这人把纸条留下?,运气好,宫人们?到处问,引得旁人怀疑,联想到永福宫之前的事情。”
“后面无论再出?什么事,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污蔑我,旁人也只会觉得原来如此。”
舒云紧紧攥着手心?,没有一刻是放松的。
沈初宜继续道:“万一咱们?不上套,这个字条拿给了我,那也能刺激我,吓唬我,让我寝食难安。”
“若我胆子再小一些,跟以前传闻的一样,孩子可还能保住?”
“无论如何,这短短六个字,都可以把长春宫搅得天翻地覆。”
在宫里要害一个人,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却很难。
只看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沈初宜道:“万一这两条都不作数,她还能拿出?第三条。”
“那就是直接拿出?伪造的证据,把刘成的死栽赃到我身上,”沈初宜道,“她们?既然敢做,就一定会做到万无一失,即便陛下?信任我,即便因?为皇嗣不会责罚我,但以后呢?”
以后她可能彻底失去恩宠,守着没有未来的孩子,母子俩在宫里孤苦伶仃过活。
如烟没有舒云稳重,立即就紧张了:“小主,咱们?应该如何做?”
沈初宜认真看着这张纸条,思索片刻才道:“我们?还是过我们?的日子。”
“她们?先拿出?纸条,就是为了打草惊蛇,让我们?自乱阵脚。”
“我猜测,要么是证据不够确凿,要么就是他们?自己也没有信心?,所?以才用了这么个法子试探。”
沈初宜目光幽深,语气却很笃定:“我们?先按部就班生?活,顺便观察到底是谁做的手段,谋之后动。”
“时间不算紧迫,但我们?也不能被动。”
沈初宜说到这里,抬眸看向如烟:“这字条是哪里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