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任无道纵身跳下荧光深洞后,视野之中便失去了具体的景象。
拉扯的,变形的,扭曲的图形在快速穿梭,诡异的嘶鸣在耳边不断徘徊。
任无道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肢体,只留下一个空洞的意识在不停下坠。
这种下坠的情况他本人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灰色草原。
这是一片褪色的原野,没有生机,没有日月,没有风,没有雨,甚至除了灰白色的草甸外,也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任无道低头看了看自己,他没有看到手,也没有脚,自己的确没有身体存在。
只是一个意识正在观察眼前这个世界。
明明不是在看,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一切。
他尝试着移动,虽然自己没有身体,但只凭意念,竟然也可以在这片灰色的草原上快速移动。
这种新奇的体验很容易让人沉浸。
这种……只凭意念就能做到一切的感觉。
太好了。
直到他远远地“望”见,在视野尽头,出现了一棵几乎能用遮天蔽日来形容的……巨大的树。
越是靠近那棵树,周遭的灰白色草甸就越发茂盛。
同时,越是靠近那棵树,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也在投射到他的意识中。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的景象在流逝。
也许是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甚至是几十万年……
因为他“看到”了人类从茹毛饮血,到建立国家,出现文明,人口从稀稀拉拉,到集中大爆发……
人类的历史本身是一部战争史,他“看到”了从部落时期的从原始社会开始,为了争夺猎物和领土而爆发战争。“看到”了国家建立后的古代战争,为了争夺领土和资源而进行的战争。
也看到了进入现代社会后,国家之间为了争夺利益和地缘政治而进行的战争……
有战争,就有罪恶。
在人类战争爆发的过程中,掠夺,屠杀,流血,眼泪,哀嚎,腥红的画面充斥在任无道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到了一切,也明白了人类秩序的建立,到底经历了哪些堪称地狱的罪恶。
也“看”到每一场罪恶之后,那一缕缕升腾而起,不知飘向了何方的黑红色物质。
“这……是……你的世界……由来……”
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突兀地在任无道心底出现。
“人类……的……罪恶……”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说,“是……我们……的……养料……”
那个声音出现后,投射到任无道意识中的画面猛然又变了。
这一次,变成了他曾经自己亲自在雾集中遇到的,或是曾听闻过的,那些匪夷所思又恐怖扭曲的鬼怪。
它们是鬼?
等等……
它们好像是……
这个世界的……
生命体?
“我们……以……你们……负面情绪……为食……”
“我们……越……扭曲……可怖……”
“你们……越……恐怖……”
“闭嘴!”
任无道在心底大吼。
他已经渐渐意识到这个声音说的也许是真的。
那些所谓的“鬼”,真的是被人类负面情绪喂养出来的另一个世界的生命体。
“鬼”的能力越强大,越恐怖,越诡异,说明去往它们世界的人类负面情绪越多。
而溢出的负面情绪越多,本身就说明了人类这个种族存在某些无法忽视的致命缺陷。
“我们……就是……你们……”
声音戛然而止。
任无道眼前的画面再次清空,回到了灰白色草原。
而此时的他,已经站在了巨树之下。
视野之中,一个个扭曲的人形正沉默地“看”着他。
就这么片刻的时间,任无道已经看到好些人形在宛如泡沫一般“炸裂”了。
它们碎裂成晶莹的碎尘,很快融于地面,彻底消失不见。
“好了,别听那个声音。”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任无道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振。
周天!
对……按照周天的说法,我成为人间的鱼眼,他成为雾界的鱼眼,就可以让两个世界达成平衡。
任无道心底闪过之前周天说的那些话。
可是,为什么此刻的我在雾界,他也在雾界?
那人间的鱼眼呢?
等等……
任无道惊奇地发现,周天的身形已经显露了出来,但自己却仍然没有形态,依旧只是一股意识。
一股危险的预感在心底滋生。
但还没等任无道发问,周天就说到:“这个声音,来自这些东西里唯一一个产生了自我意识的个体,它在很多年前就跑去了人类世界,并且想方设法地要将它的【族群】也开启自我意识,所谓雾集,其实是它的试验场。”
“什么?”任无道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你的意思是,那个逃出雾界的生命体,已经混进人类世界了?”
“对,而且,他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经过这么多年,他已经找到了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直接将人类的意识喂养给他的族群,可是……”
周天的声音一顿,他抬起步子,朝任无道走来。
任无道还在思考周天刚才的话,闻言不禁问:“如果是这样,那他岂不是很容易就能做到?”
“不,人类的意识的确可以喂养给这些东西,帮助它们开启自我意识,但人类的意识一旦离开身体,就会立刻消散,根本做不到保存和转移这种事。”
“除非……”
任无道再次停止讲述。
“除非什么?”
任无道追问。
“除非将人类的某种负面情绪激发到极限,而根植于人类原始本能中的恐惧,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雾集之所以存在,甚至,许多时候任无道都觉得雾集中的厉鬼很奇怪,它们仿佛被限制了某些能力,明明能做到快速消灭掉毫无特异能力的人类,但却不能那么做。
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雾集背后那人特意做出的限制,因为他要的根本不是人类的命,而是人类被放大到极限后的……
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