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这么多大小官员的面儿, 沈椿不是不紧张,但人命关天,再?紧张也?不能不开口?啊。
少尹顾不得她是谢钰夫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胡闹, 难道还?能让常夫人在京兆府生产不成?这成何体统!”他?转向谢钰:“还?是抬去就近的医馆吧!”
沈椿下意识回嘴:“不成, 她羊水都破了, 你想让她生在大街上啊?”
有人劝道:“我知夫人是好心, 但京兆府里都是男子?, 既没有大夫,也?没有产婆,岂非更加危险?”
沈椿紧张得有点腿软, 但还?是坚持道:“我能!”
谢钰轻轻拧了下眉:“此事我来解决,你先?回去。”
并不是他?不信任妻子?, 但沈椿只是个未生养的姑娘家,她怎么能做得来妇人生产一事?
实在是太过儿戏。
她急的脑门冒汗,据理力争:“我会点医术,在乡下的时候帮着产婆接生过几次,我愿意试一试, 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谢钰还?未说话,少尹已经忍不住了:“不行,绝对不行!夫人莫要胡闹了!”
他?考虑得却不是沈椿的技术问题, 他?肃容对谢钰道:“大人,皇上极是看重常夫人, 倘若常夫人能顺利生产还?好说,但一旦常夫人出了什么岔子?, 她又是由尊夫人在京兆尹接生的,到时候您, 我们,还?有尊夫人,都不可能脱得了关系,到时候皇上必然会问责!下官以为,还?是等太医和宫里的产婆到了,再?做定夺!”
沈椿一脸的不可置信,怔怔道:“你们就因?为害怕被责罚,所?以放任孕妇羊水破了不管?”
她在乡下的时候就被不负责任的狗官坑过,还?以为自?己倒霉遇到个例了呢,没想到天下当官的居然都是这个德行啊!
官场上讲究明哲保身,岂能留给他?人这么大的把柄?她不说话不就没事了,居然还?张口?说要给常夫人接生,简直是引火烧身,愚笨至极!少尹微有不耐:“夫人言重了,我们没有不管,只是先?等一等,太医随后就到!”
他?怕沈椿还?要说什么蠢话,故意吓唬:“夫人,常夫人及其腹中子?嗣是圣上看重的人,若她在您手里出了什么岔子?,圣上只怕是要降罪于您!”
沈椿这会儿脑子?极清明:“你少来吓唬我,皇上要真因?为我做了好事儿给我降罪,那?世上还?有人敢做好事儿吗?那?还?不乱了套了!圣上要真为这个罚我,我也?不怕,我做了我该做的!”
她委实难以理解这帮人的脑回路,产妇都一脚踏进?鬼门关了,这帮人居然想的不是如何救人,而是怎么不担责??这都什么人啊!
她简直气急,大声道:“我搞不懂什么世家官场的规矩,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我就知道人命大过天!朝廷给你们发俸禄不就是让你们干这个的吗?事情?到手上了这个推那?个让的,你们要不想干了,不如换个愿意干实事儿的!”
这话囊括了在座所?有官员,骂得不可谓不重,甚至连谢钰都被捎带进?去了。
这帮人平素在朝堂上伶牙俐齿,居然被这略带乡音的大白话骂的有些羞惭,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少尹只能转向谢钰:“大人,还?请您定夺。”——这小夫人不懂利害,谢钰总是懂的。
沈椿闻言也?转过头,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再?无往日的局促和怯意。
从她刚才开口?说话,谢钰便一直静默不言,他?抬眸看向她,眼底似乎掠过一道异样的流光。
他?很?快给出决断:“常夫人已经被安置在后院,你去一试,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
谢钰一向威重,他?一开口?,原本喋喋不休的众人都闭了嘴,心里再?有不满也?只能遵从。
沈椿这才松了口?气,飞快看了他?一眼,让人准备好纱布剪刀开水烈酒等等,叫上春嬷嬷,提上裙摆飞快地?奔向后院。
少尹终于忍不住:“大人!您明知道皇上对您...您这是在给自?己惹祸!!”
他?是谢钰心腹,这话也?只有他?敢说了,谢钰淡然反问:“难道一直拖着不管,便不会惹祸了吗?”
人既然在京兆府出了事儿,如果?京兆府迟迟不动作,也?会因?为敷衍塞责被问罪。
少尹想明白这点,一下子?撅住了,又忍不住道:“可是尊夫人毕竟不是专业产婆,她又未曾生养过,下官也?是怕常夫人出岔子?...”
说到这个,谢钰还?真不能保证,他?根本不知道沈椿居然会些医术,还?给人接生过。
但据他?所?知,沈椿在乡间并未读书识字,学的医术多半也是赤脚大夫的野把式,但凡有别?的法子?,他都不能让沈椿去给常夫人接生。
他沉吟道:“你带着人尽快把附近的大夫和产婆都找来,以防万一。”
......
常夫人如今已有三十六七,在今下已经属于高龄产妇了,这会儿她已经酸痛的半昏过去,沈椿只能先?让春嬷嬷喂了她一点参汤,帮她恢复体力。
她又上手摸了摸常夫人的胎位,脸色立刻变了——孩子?的胎位不正,还?是最凶险的脚朝下的胎位,不少孕妇和孩子?都是死在这上头的。
她之前帮着接生的都是顺产,这么凶险的胎位还是第一次见。
常夫人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见沈椿脸色不对,轻声问:“小娘子?,可是胎位不好?”她之前都生过三个了,这会儿倒还?镇定。
沈椿犹豫了下,才点了点头:“我可以试着帮忙复位,但是,但是...”
常夫人接话:“但很?凶险是吗?”
她虽然极度疲惫虚弱,却仍笑了笑,明明是女子?,却有一股豪迈气韵:“你只管试便是,老常的大仇未报,老天都看着呢,我和这孩子?必不会出事儿!”
她这般性子?,难怪敢孤身一人来到京兆府为夫申冤。
沈椿被她的镇定感染,也?点了点头,让她调整成膝胸卧位的姿势,她深吸了口?气,伸手过去帮她复位...
......
谢钰携一干官员在外面候着,除了谢钰尚还?能沉得住气之外,其他?人都急的团团转,他?们自?己的老婆生产都没这么急过。
忽然,众人就听见常夫人凄厉地?叫了声,然后便再?无动静了。
少尹脸色煞白:“难道,难道常夫人...”
众人屏息等着,也?不见屋里有半分响动传出来,少尹按捺不住,正要上前敲门的,内院的门一下被拉开。
沈椿衣角染血,面色疲惫,脚步也?有几分踉跄,众人翘首向她看去。
她居然卖了个关子?,有些小得意地?背起手,然后才道
“母子?平安。”
谢钰的心弦被谁轻轻拨弄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