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夏文卿回来了,杜秋也就明目张胆赌起气来。郊外的别墅,她自然是不回去了,连去公司都是刻意避开杜守拙在的时间。一些不要紧的例会,她一般都不出席了,放在上午的会,基本都推到下午。
连叶春彦都看不过去,劝道:“你这样好像有些胡闹了。”
杜秋道:“我做的好,没人在意。那我胡闹些,会有人在意吗?”这自然是气话,她就是有意逼杜守拙正面给个反应。
周二早上九点的会,杜秋原本也想推掉。她这次是真病了,前一晚上胡闹太过着凉了,吃了点感冒药犯晕。迷迷糊糊听到有推门声,以为是叶春彦送完女儿回来了,有隐约觉得一双手隔着被子按她胸口,又有一阵很熟悉的香味飘过来。
她羞赧起来,道:“你大白天的在想什么啊?”
叶春彦咳嗽了一声,声音隔的远。她发觉不对劲,睁开眼与猫四目相对。原来是它压在她胸口。他站在门边,无可奈何道:“你才是啊,大白天满脑子在想什么啊?”
“是你不好,给猫洗澡用自己的洗发水。”
“反正都是毛,没什么问题。”
她仰面躺在床上犯懒不肯起,他刚对付完一个赖床的女儿,驾轻就熟揪起她领子来,扶起胳膊换衣服,掰开下巴塞牙刷,连拖带拽弄上车,早饭和化妆包都放在她手边。因为不知道小谢的电话,只能由他当司机。
在车上,杜秋捏着镜子涂口红,道:“你真是比我都积极。我这次是真病了。”
叶春彦道:“我知道,可是你的员工不知道。狼来了也别说太多次。”
到停车场,叶春彦先把杜秋下来,再把车停稳,摇下窗户,探出头道:“要等你一起吃午饭吗?”
还不等她回话,远远就听到夏文卿在叫她,“表姐,这么巧。”她顺着声音看去,杜守拙也在。今天不是往常来公司的日子,看来是提前带夏文卿来适应环境,对这个侄子,他很是上心了。
他们走到车边,叶春彦也就不得不下车来打招呼。杜守拙照例训斥了杜秋两句,“你这么多天不回家,公司也不请假,真是不像样。又不是小孩子了,别让我担心你。”
杜秋道:“真担心,你大可以来看我。”
杜守拙语塞,又见叶春彦在一旁兀自微笑着。他不悦道:“你笑什么?”
叶春彦道:“等您骂我,骂完之后给我开个价,让我离她远一点。我的心理价位是一千五百万,不含税,可以还价。”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对,说得好。”他仍旧是无精打采又笑眯眯,煞有其事点着头。
“别嬉皮笑脸,我看着你的脸就来气,仗着自己长着张皮就得意。”
“嗯,很有道理。”
“你小子在阴阳怪气什么?”
“不敢不敢,您说的话,我句句记在心上,时刻背诵,不敢反驳。”叶春彦越是一本正经,看着就越是暗含轻蔑。他本就是个显眼的人,如此一来好像连不屑都比别人更嚣张些。
杜守拙竟也拿他无可奈何,扭头对杜秋道:“你最近就和他混在一起啊,看看他什么德行?”
“爸,为了我和他的事,你要骂我也骂了,要折腾我也折腾了,文卿你也叫回来了。为了一件事,你也不能折腾我三次啊。”
“我是想让你对工作放点心。你看看你,你这个样子。”他眼睛上下扫她,想说她衣冠不整,可衣服穿的很规矩,连衬衫都熨过。想说她萎靡不振,可她确实气色不错,面颊泛淡淡血色。实在无话可说,只能道:“你看看你,怎么还是不会自己开车,没了司机怎么办?”
叶春彦淡淡道:“那她这是天生当老板的命。”
杜守拙不耐烦他插嘴,瞥他一眼,道:“你胆子有多大?”
“比您想象的大一点。”他依旧低头,假作恭敬笑脸。
“好啊,那你这周六过来吃晚饭。”
“真是受宠若惊,可像我这样的癞蛤蟆,怎么好意思和您这种大人物同桌吃饭,光是让您尊贵的目光看上一眼,我就吓出了一身油出自黑泽明自传的日本民间传说,有一种蛤蟆格外丑陋,看到镜子中不堪的自己会吓出一身油。还是下次吧,等我这癞蛤蟆进化成青蛙再说。”
“没空随你耍嘴皮子,你也一起吧,之前的事就当是我错了,你也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快点回家吃饭。你妹妹很想你。”不等杜秋回话,杜守拙转身就走,夏文卿跟在后面,恋恋不舍朝他们挥了挥手。
等他们走远,杜秋才无奈苦笑道:“我就说今天不适合上班吧。你不信?”
“那你要回家吃饭吗?”
“他都怎么说了,我总要回去一趟。你跟我走吗?”
叶春彦点了点头,又忽然笑起来,道:“你要不要给我点钱?”
“为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适合我的副业,滴滴代骂。你想骂你爸的话,你可以让我帮你代劳。”
夏文卿是半个客人,半个主人,在杜家受到了极好的招待。二楼腾了一间主卧给他,杜守拙留他住到假期结束。
当天的晚饭也几近丰盛,光是饭后的水果就备了四样,也开了一瓶红酒,小酌了两杯。夏文卿瞥了一眼餐桌上空着的椅子,是杜秋的位置。他假借酒劲道:“表姐到底怎么了?今天看他们很亲近,那个男的到底是什么来路吗?”
杜守拙没好气道:“没什么来路的,吃软饭的罢了。你表姐那是昏了头了,别去说她。这次叫你回来就是让你来帮帮我,她到底是个女人,没有做大事的脾气。”
他也不急着回话,只笑道:“我美国那边的工作做得还不错,这次也是请了探亲假回来的。很多事再说吧,要不然表姐也容易误会我,觉得我要和她争什么。刚才见到她,她脾气就不太好。”
“我知道这次叫你回来太匆忙了,你在外面过得也不错。不过到底是给别人打工,总不如在自己人手里做事舒服。我也不催你,反正你这次要待上七八天。你就当来度个假,好好考虑。”
杜时青在旁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对他好脸色,显然是嫌他鸠占鹊巢来了。夏文卿也不动气,饭后还是照样给她拿礼物。他还特意把东西带上楼,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都买了几样。”他掏出一瓶香水,一对耳环,一副网球拍子,几样护肤品和一盒巧克力。
她随意翻了翻,显然不感兴趣,道:“我用不上,你送别人好了。”
他笑道:“来之前没问过你,是我不好。那你先和我说说,你想要什么,下次回去我再给你买。”
她舔舔嘴唇,倒也别扭起来,低声道:“你不用这样,我想要什么我自己有钱。爸爸这么喜欢你,你也不用讨好我。”
“怎么叫讨好呢?我们可是亲戚啊。”他微微一笑,眼底的泪痣就像活了起来,“我想让你开心是很自然的事情啊。”
杜时青不声响,确实不想与他打交道。她对他本就没什么好感,当年夏文卿借住在家里时,她还是个孩子,只觉得他是个爱流眼泪的跟屁虫,偷走了姐姐应该给自己的关注。后来他跟父母出了国,偶尔有消息传回来,又尽是好的,读书工作为人,他完全是个不出错的样板。杜守拙偶尔聊起他也都是夸。她原本也不在意他,可后来发现杜秋对他的态度很怪,想来是受了他的刺激。杜时青同仇敌忾,就更觉得他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尴尬的沉默也逼不走夏文卿,他随手翻了翻桌边的雅思书,道:“你准备出国读书吗?是找来人来教吗?”
“对,我姐又给我找了个家庭教师,不过她最近病了,也顾不上这事。估计过几天才来。”
“又?这么说她给你找过一个,之前那个为什么辞退了。教得不好吗?”
“才没有,她人很好的。”杜时青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又和狄梦云交好,暗地里很是同情她,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同他说了,格外渲染着黄芃来闹事的一幕,道:“真的是泼妇碰上色鬼,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
夏文卿笑她,道:“这话你是哪里学来的?别让你爸爸和姐姐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了。”她昂着下巴,似乎并不在意,但后面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道:“爸爸这次做的也不对,为什么要帮着朱明思?姐姐更不像样,一点用都没有,只听爸的话。狄老师多可怜啊,就这么被人欺负。”
夏文卿一听,兴致更高,便问道:“你有没有她的住址或者联系方式?我想去慰问她一下,表达一下心意。这件事你先替我保密。”
这次在美国接到杜守拙的电话,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夏文卿就猜里面藏着事。见了杜秋,更证实了这猜测,她到底是个软脾气的人,会一气之下病成这样,显然也不是件小事。不过这么看来,杜守拙的态度就值得考量了,叫他回来,自然是为了制衡杜秋,但难保不是给他开空头支票。他原本是不至于为了个远亲和亲女儿闹不和,这极有可能是一步棋,本想着施压逼她一逼,不料弄巧成拙把她气跑了。
若是这样,夏文卿倒要反其道而行,把朱明思料理了。既能博一个好名声,也能给杜秋一个下马威。他是最喜欢出一份力做几件事。处理掉朱明思还是有风险的,不管成与不成,他都想借机笼络狄梦云。
他要来狄梦云的电话,约在她家里见一面。他原本还没下定决心,因为弄不清她的为人,不知她可否为己所用。待见到她本人,看她面容苍白,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更多出一丝担忧,怕她天性过于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