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感情淡了怎么办?长辈们会说,生个孩子就好了。
于是,丁之童借了两个来试试。
只是玩笑。
其实是宋明媚没跟她客气,有一天还真把孩子送到她这儿来了。
丁之童到小区门口去接,语琪颇有些母亲的风范,很有礼貌地跟她解释:“妈妈说她今天一定要把一个视频拍完,她约了北京那边的一位老师。”
丁之童莞尔。
语林却插嘴,说:“不都已经约了好几次了吗?我总是听到他们在吵架。”
“吵架?”这倒是丁之童没想到的。她从来没见过宋明媚和秦畅这二位跟人吵架,都是默默理清思路,然后直接下手的主。
“那不叫吵架,”语琪纠正,“他们是在讨论问题。”
嗯,显然讨论得比较热烈。
“什么问题啊?”丁之童旁敲侧击。
语林说:“好像是什么地球融化。”
语琪叹了口气,又纠正:“什么地球融化啊,是地缘政治和美股熔断。”
学校仍旧没有开学,安排了学生在家线上学习。课程设置得很周到,每天都有一节直播的体育课。但缺点就跟在线健身差不多,没有人监督,全凭自律。于是便出现了这么一副画面,体育老师在视频画面里示范仰卧起坐和俯卧撑,语琪和语林看着热闹偷懒。
甘扬倒是比他们还感兴趣,邮件也不回了,凑在旁边一起看,一边看一边品评:“你们这个体育老师不大行……”
语琪和语林问:“那怎么叫行?”
甘扬现场给他们表演,俯卧撑击掌,俯卧撑捂脸,俯卧撑超人飞。
结果就是视频里体育老师一头汗,视频外面他也一头汗,俩孩子坐在沙发上看得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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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节课结束,甘扬才发现上当了,即刻回了自己家一趟,拿来一新一旧两块滑板,还有全套护具,带着他们下楼去了小区花园。
等到那天下午宋明媚开车过来接,两个孩子都已经学会了上板和在平地上脚蹬滑行,玩得双颊绯红,一头的汗,连滑板也想抱走。
甘扬很大方地说:“拿走拿走,就是给孩子准备的。”
丁之童看得稀奇,回到家之后问他:“你装备怎么这么齐呢?”
甘扬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了:“……一块是我自己的,另一块是后来买的,我那个时候就做过这个思想准备。”
“什么时候?什么思想准备?”丁之童没听懂。
甘扬解释:“就是在综合训练馆看见你跟语林呀,我当时就考虑过怎么养这么大的孩子,觉得滑板他肯定喜欢……”
“怎么养孩子?你为什么要考虑这个?”丁之童笑起来。
甘扬抱住她,捂着她的脸不许她笑,说:“我就随便想想,不行啊?”
丁之童挣脱不开,真不知道他这算是爱心还是阴险。
但这只是生活一面,另一面也许恰如语林的童言童语,地球正在融化。
美股的熔断机制始于1988年,只在1997年发生过一次。而在2020年的3月,9日,12日,16日,18日,一个月之内,标普500指数四次暴跌超过7%,触发一级熔断机制,当时的风险溢价率已经接近2008年金融危机时的水平。
而lt的收购计划却仍在继续往前推进着。
那一周的项目会议上,李佳昕简述了接下去各个重要的时间点:
3月,由ltcapital牵头,组成买方财团,计划收购目标公司两位最大股东手中共计38%的股份。
4月,买方财团对目标公司发出要约函件。溢价根据提出要约的前一个交易日的股价计算,所以这个时候就要拟定以每股多少港元的价格进行收购。
而目标公司收会成立一个特别委员会,在财务和法律顾问的协助下,对要约和其他可能采取的替代性战略选项进行评估。如果评估通过,预计在5月会进一步协商收购协议的条款。
而后,便是收购计划中最关键,也最不确定的部分。
由于与大股东的交易已经超过了一次性增持30%的比例,根据香港证监会的《收购守则》,将会触发有条件现金强制要约。也就是说,需要在21天到60天的时间范围内,由二级市场上的小股东自行决定是否也跟大股东一样,接受买方的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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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最终选择接受的股份比例,加上原有的38%,总数没有超过50%,那现金要约失效,小股东继续自行持有。
而如果超过了50%,买方就必须以同样的价格全部拿下。
收购计划说完,丁之童又从大方向上做了分析。比如发展定制消费和体验消费,以及在服装家纺行业提升新品牌和培育高端品牌,是符合大趋势的。中国消费者运动参与程度的不断提高,也支撑着对于优质运动产品和服务的真实需求,并且会在较长期间内持续增长。眼下暂时的市场低靡,反而可能成为他们的机会。
但等到她和李佳昕先下了线,lt董事会的几个代表还是争论得很厉害。
赞成的人说:“如果疫情恢复了,那我们就是在股价最低的时候完成了收购。”
反对者问:“如果没办法恢复呢?现在连全面复工都做不到啊!”
“缓一缓吧,我觉得还是缓一缓。”更多的人是这个意思,就和丁之童手上其他几个项目的情况差不多。
虽然lt的目标本来就是得到被收购公司的绝对控制权,但在这个时候这么做却显得有些冒进。
美股一向被当成是全球金融市场的风向标,再加上原油暴跌,疫情蔓延,一天一个利空消息,港股市场也有了反应。恒生指数从1月底开始高点回落,最大跌幅已经超过27%,当前市净率仅0.93,已经是跌破净资产的状态。
未来的几个月里,线下零售门店恐怕会是最受影响的行业。谁都不知道目标公司的股票会跌成什么样子?lt又会不会成为接了最后一棒的冤大头?
但甘扬只是提了一个问题:“如果不是这个时机,我们要买齐50%以上的比例,股价会涨到什么程度?又有多少成功的机会呢?”
还是作弊,丁之童听到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甘扬跟她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机,也可能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那天的会开到很晚,最后投票,险险通过。
视频挂断之后,甘扬讲话都讲累了,躺在落地窗旁的瑜伽垫上,连灯都没有开。
丁之童走到他身边坐下,拉开窗帘。
隔着玻璃望出去,恰好是对面那栋房子的客厅,有人在落地窗后面跑步,有人在跳郑多燕,还有小朋友在家里跳绳。
他转过头去看着,明白她的意思,静静笑起来。
丁之童说:“情况很严重,但绝对不至于崩塌,现在已经最糟糕的时候,都会好起来的。”
甘扬回答:“赌神说赌一把,那就赌一把咯。”
丁之童却道:“你知道的,这不完全是赌博。”
一时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像是又回到多年以前那个深夜,他独自坐在写字台后面的地上,想象中的她也是这样对他说:你知道的,这不完全是赌博。
“要是输了呢?”他又像那时一样问。
“那就输了吧。”她回答。
“没钱也可以吗?”他玩笑。
她接了这个梗,说:“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爱钱吗?”
“你看过那个漫画没有?”他拉住她手。
“哪个?”她问。
“就那个,”他给她描述,“熊在家种胡萝卜,兔子问熊,你干嘛种胡萝卜啊?熊说,这样就可以有个理由请你来我家玩。”
就像他们,因为一个又一个的项目重逢。
“嗯,”丁之童点点头,“这个系列的漫画我看过,就是那只用兔子擦屁股的熊吗?”
甘扬听得大笑,翻身起来抱住她,又放倒在垫子上。两人身体相贴,呼吸融在一起。那个姿势就像他们曾经在伊萨卡跑步之后,回到他的房子里拉伸。但周遭却又是上海春夜略带潮湿的空气,城市的灯火混杂着清淡的月光漫射进来,照亮彼此的脸。
“我那个时候可能真的做错了,要是我们在一起……”他看着她说。
丁之童摇头:“不是的,那个时候的我们做不到,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这样想,也这样说。曾经问过他的那个问题,竟然真的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