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太上皇不同, 圣上在江南一度是没有基本盘的,甚至朝堂上反对圣上的人大多数都集中在江南。圣上要是南巡,说不定能遇上刺王杀驾的。
太上皇直接想歪了, 觉得圣上是打算借着南巡的机会清扫一遍江南,却不知道,圣上已经准备动手了。
铁网山围猎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徒宏憬一听,也没想到这是引蛇出洞之计, 还以为是天降良机,立马就与一众党羽商量, 私底下行动了起来。
实际上,圣驾明面上一早出行, 但是半道上就直接折返,以至于原本在铁网山埋伏的兵马被反过来包围了, 最坑的是, 他们身上的盔甲还有军械之前就被偷梁换柱了!看着光鲜亮丽,其实都是次品, 或者说,都是被翻了新的废品。最重要的是,甄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准备的都是冷兵器,根本没有打造火铳, 而圣上准备的却是神机营!
冷兵器近距离与热兵器的交锋,谁胜谁负自然是可想而知。
徒宏憬原本还想要作为最后的胜利者在圣上那里耀武扬威一番,结果发现自己中了圈套之后就傻眼了, 他可没有当年义忠亲王的勇气,眼看着不敌, 原本还想要自尽,结果死活下不了手,最后还想着太上皇还在,总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所谓好死不如赖活,因此,最后竟是直接投降告饶。
结果他也是倒霉,遇上的是他的便宜老丈人牛继宗。
牛继宗被他坑惨了,被他当年画的那块大饼哄得入了坑,结果女儿赔出去了,连着原本祖上留下来的家底都搭进去大半,最后还没落得什么好。如今他女儿直接出家做了居士,将王妃的名头让给了甄家女,算是将牛家给解了套。为着这事,牛继宗对徒宏憬那叫一个恨之入骨,这次对上这个便宜女婿,他算是下了狠手。
等到徒宏憬被押解进京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成了个猪头,看不出半点原本风流俊逸的模样!
而大明宫中,太上皇却是神情复杂:“你早就准备好了?”
圣上却装起了糊涂:“父皇,您这是说什么呢?儿子也是出了门才发现了不对劲,临时返回了京城,叫人先去探路,谁知道正好碰上了呢!”
太上皇对于徒宏憬还是有些父子亲情的,这会儿不免对着圣上打起了感情牌:“皇帝啊,你如今兄弟也不多了,老十四也就是一时糊涂,你就饶他一回吧!”
圣上皱眉说道:“父皇,儿子知道你一片怜子之心,只是,这等谋逆之事,还不是一时起意,乃是处心积虑,又网罗了诸多党羽,若是不严惩,岂不闻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太上皇见圣上在这里打官腔,愈发心累起来,徒宏憬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他纵容起来的,他一步步养大了这个儿子的野心,如今看着这个儿子去死,他是真有些不忍心!心里头又有些怨怼,你这个蠢货,你要是真的有心,为什么不显跟朕说一声,要不是这次朕不想动弹,也跟着一块过去了,你这个逆子是不是打算连朕一起解决了啊!
只是,这次牵扯其中的很多人,某种意义上都是太上皇的人,这事若是传出去,连着太上皇的圣明也要受到质疑,他这会儿只得强自给徒宏憬找借口:“老十四就是被下头人给糊弄了,大不了,南洋找个地方,将他流放了便是!”
这边还在说话,那边已经传来了哭天喊地的声音,是贵太妃听说了消息,连滚带爬跑过来求太上皇来了。
“无知妇人,让她回去老实待着!”太上皇板起脸,发作道。
圣上却是说道:“父皇何必如此,贵太妃也是朕的长辈,这回只怕也是被十四弟伤了心,过来请罪的,父皇还是听贵太妃说几句吧!”
太上皇忽然发现,圣上这会儿腰杆子硬了,说话看着和气,实际上已经有了点不容置疑的味道,愈发不知道该说什么起来,只得没好气说道:“叫她进来吧!”
贵太妃这些年即便是养尊处优,但终究是中老年妇女了,容色远不如之前。原本还能用脂粉遮掩,但是这回听到儿子谋反被抓了个正着的事情,贵太妃哪里还有心思梳妆打扮,不过就是挽了头发,素面朝天就这么过来了。
即便是太上皇眼神已经不怎么好了,也能看得出来贵太妃脸上明显的皱纹,又因为哭得厉害,眼睛红肿如同鱼泡一般,原本一双清亮如同秋水的眼眸都看不见了,甚至还能看见鼻涕。
这下子,连太上皇都觉得有些倒胃口了,以前美人落泪,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会儿真哭得稀里哗啦,便是天仙也保持不住自己的仪态,何况贵太妃早就年老色衰了呢?这会儿不光不让人觉得可怜,反倒是叫人嫌恶起来。
贵太妃犹自不觉,她看也没有看圣上一眼,直接扑到太上皇面前,哭道:“皇爷,求您救救咱们的孩儿吧!您一向最疼他了,他就是被下面人哄骗了……”
在贵太妃口中,徒宏憬似乎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一边圣上饶有兴致地听着,瞧着太上皇在一边有些厌烦地模样,忽然说道:“贵太妃对父皇果然是情深义重,瞧瞧,朕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贵太妃居然到现在都没看到!”
太上皇其实心里明白,贵太妃这么多年被捧得太高了,自己给了他们母子许多不切实际的妄念,以至于她至今心态都没有转圜过来,根本没想过将圣上当做是皇帝,这会儿自然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可是,如今早就不同往日了!圣上已经羽翼丰满,别说太上皇一直就是给贵太妃母子画饼,其实压根没真的想过将皇位给徒宏憬,便是当年的刘邦,那还是开国皇帝呢,想要立爱子如意为太子,不照样没能成功?
如今圣上可不是太子,而是已经实权在握的皇帝,手里头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最重要的是,他通过移民的手段,还获得了相当的民心。
虽说不是那些士绅之心,但是事到如今,谁还会将那些士绅放在眼里,他们能够要挟朝廷的地方无非就是他们在乡村的自治能力,他们原本靠着控制了相当一部分人口,可以抗税,甚至可以鼓动百姓冲击衙门。但是如今呢,通过移民的手段,朝廷直接釜底抽薪,这些士绅对于下头的人口不再有什么控制权,相反,这些人对于他们的信任基础已经消失了,因为他们不再需要这些士绅赏赐他们租佃土地的权力,而是已经具备了议价权。
这般一来,双方的关系已经从原本的依附关系,到如今一定程度上的对抗关系。朝廷反倒是成为了这些底层百姓更信任的人,毕竟,要不是朝廷大举开发海外,鼓励移民,他们留下来的人也没这样的好日子过!如今就是粮食不值钱了,他们虽说不怕饿肚子,但是想要靠着种地挣钱,也有些困难。不过,如今能挣钱的地方也很多,因为海贸的发达,如今商业也变得发达起来,需要做工的地方也很多,农闲的时候在附近的作坊打几个月短工,一年下来也能挣到不少钱了!
可以说,如今圣上已经真正具备了一言九鼎的实力,到了这个时候,贵太妃心态还不转换过来,那就是找死!
贵太妃就是个花瓶,政治眼光可以说是根本没有,被圣上这么一说,居然不赶紧请罪,还想要分辨,结果圣上已经摆了摆手,说道:“朕便不打扰父皇与贵太妃胡诉衷情了,朕这边也该回去了,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呢!”
太上皇如今成了投鼠忌器的那个,作为太上皇,李渊、李隆基都是典型的反面案例,太上皇一点也不想落到那个地步,如今圣上还不想撕破脸,太上皇愈发不愿意真的跟圣上离心,只得说道:“朕之前说的是,皇帝回去好好想一想,毕竟,都是一家子骨肉……”
哼,朕拿他当做一家子骨肉,他拿朕当做兄长了吗?圣上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冠冕堂皇道:“此事当由有司审理,若是十四弟的确是冤枉的,朕自然不会委屈了他!”
太上皇一听就知道没戏了,他自个当年杀儿子也跟杀鸡一样,如今轮到圣上,一个根本没什么感情的异母弟弟,他能手软才怪!最好的结果也是宗人府圈禁一辈子,至于说什么流放南洋,呵呵,听闻徒宏轩想要就藩南洋,只怕圣上就算是认了,后脚就会将徒宏憬送到徒宏轩手里。
以这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只怕徒宏憬到头来还不如干脆死了痛快!
这会儿太上皇也得感慨一些徒宏憬的愚蠢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在一帮兄弟里头居然一个关系好的都没有,以至于到了现在,真的变成孤家寡人了!
皇宫里头并无剑拔弩张之势,而宫外,情况就不一样了,听闻徒宏憬谋逆被抓之后,原本跟徒宏憬有些关系地人家一下子都紧张了起来。
贾家那边,贾史氏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她也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这么多年,明明不打算让元春嫁给徒宏憬了,结果与甄家还是藕断丝连,跟纯王府也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下算是抓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