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太久, 等到了年底,他觉得江南那边的盐税又有些不对,加上甄家大概是因为徒宏憬没能上位的缘故, 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架势,便想要换个盐政。
只是这事撇不开太上皇,圣上只得去找太上皇商议。
但是太上皇却不乐意, 直接表示,甄家当年接驾, 欠了不少饥荒,当初是他允诺叫甄家管着盐政, 然后将亏空填补上的。甄家这几年也算是尽忠职守,以至于亏空一直没还上, 所以,还得给甄家几年时间才行!
圣上听太上皇的理由, 差点没把下巴掉下来!凭什么啊, 当初是老爷子你享受到的,我是一天行宫都没住过, 如今轮到我做皇帝了,拿着我的钱来给甄家填补亏空?
瞧着圣上眼神不好,太上皇也觉得这个理由有点扯淡,但是真实的理由太上皇没说,因为太上皇私底下跟甄家还有些沟通, 表示自己退位之后后悔了,觉得当今不孝,准备回头自己身体大好了, 将当今废掉,重立徒宏憬。
至于当初为什么不立徒宏憬, 太上皇理由也很简单,一方面距离徒宏憬围场闹出的笑话时间还不长,另一方面就是他那会儿以为自己命不久长,徒宏憬太年轻,也没多少威望,上位之后难免要被下面臣子架空,到时候还不定会是什么情况!
总之,太上皇那张嘴,便是鬼话连篇,也把甄家乃至贵太妃母子两个骗得七荤八素,或者说,他们愿意相信太上皇的鬼话。毕竟,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如今太上皇好起来了,他们不向着太上皇,又能如何呢?
也就是圣上不知道,要不然的话,当场就要跟太上皇翻脸。
太上皇其实就是想要在两个儿子乃至朝堂上头搞平衡,好维持自己超然的地位,这手段跟贾史氏在两个儿子之间搞平衡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贾史氏玩脱了,贾赦彻底离心,压根不买贾史氏的账,以至于贾史氏不得不在贾政身上不断投入。
既然要让甄应嘉继续做盐政给太上皇捞钱,那就得在别的上头退让一步,因此,太上皇便说道:“盐政先叫甄家再做几年,不过,的确也该找个人看着点甄家,依朕的意思,也该换一任巡盐御史了!”
圣上只得说道:“不知父皇对巡盐御史的人选,可有什么想法?”
太上皇自然也想要换自己的人,他也是有恃无恐,仗着圣上手里暂时无人可用,不过嘴上却是说道:“你已经是皇帝了,此事自然有你做主!只是巡盐御史的位置颇为重要,一个不好,与那些盐商同流合污,再如同当年一样,又是百姓受苦!因而,最好不要从寒门子弟里头选,世家子弟见得多了,也没那么容易被那些盐商收买!”
这话一说,便否决掉许多人了,尤其巡盐御史,既然占了御史两个字,就得从在御史台做过御史的人里头选,再要出身世家,这下还能选谁呢?
圣上跟御史台的人也不熟悉,这会儿瞧着太上皇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也是暗骂,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指点一二!”
太上皇图穷匕见,说道:“代善的女婿林如海如今不是在扬州做知府嘛,正好也差不多任满了,他们家以前有爵位,却又是清流出身,颇为爱惜羽毛,定然不会做出与商贾同流合污之事!”
圣上咬了咬牙,说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扬州知府乃是五品,但这巡盐御史却只是七品,总不能要用人家,反倒是贬了人家的职吧!”
太上皇笑眯眯说道:“你啊,就是不知道变通,之前朕还叫代善家那大儿子做东城兵马司使呢,他可是一品的将军!既是品级不对,那就给他一个高品的虚职嘛!”
其实这种事情在宋朝很常见,宋朝的官员就是官位是官位,差遣是差遣,只是如今却是没有这样的习惯。
圣上见太上皇将一切都想得明明白白,不免有些无精打采,不过还是说道:“既是如此,那父皇做主便是!”
太上皇又赢了一局,却也不在圣上那里显摆,反倒是安抚了圣上几句,这才叫戴权送圣上出了大明宫。
圣上有些气馁,出了门也不叫辇,就这么只带着夏守忠还有几个小太监,信步往前走。他近日跟皇后关系正好,信步就走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这边,皇后正在跟小女儿嘉妍看银造局刚刚进上的首饰。
“都是些老式样,还不如之前七婶送我的好呢!”嘉妍看了一番,不免有些抱怨,小女孩就喜欢漂亮精致的小东西,其实银造局做得已经很好了,用的都是什么点翠、鎏金、累丝之类的工艺,繁复华丽兼备,但对于嘉妍来说,就显得有些老气,不够活泼俏丽。
“你七婶是个心思灵巧的,许多样式都是她自个想的,回头你七婶进宫,咱们便问问她有没有新的式样!”皇后也不是什么会占便宜的人,便是拿了顾晓的新首饰式样,自然也会有所回报。
嘉妍眼睛一亮,忙问道:“那七婶什么时候进宫啊,我过年的时候想戴新首饰!”
圣上进来的时候也没叫人喊话,进门的时候就听到皇后笑道:“如今你七婶住得远,进来一趟也不容易,回头母后发个帖子,请她过来,可好?”
圣上听了,振作了一下精神,笑道:“你们娘俩说什么呢?妍儿是想她七婶了?”
皇后忙拉着嘉妍站起来,给圣上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哪里是想她七婶啊,是想她七婶的好东西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银造局送了些新首饰过来,妍儿不喜欢,想着她七婶之前的那些花样呢!”
圣上皱了皱眉:“可是银造局不尽心?”
皇后忙解释道:“也不是不尽心,只是宫里的东西,又要符合规制,又要符合节令,自然翻不出多少新花样来,妍儿又年纪小,觉得这些不够轻便漂亮,比不得弟妹之前送她的那些小玩意,这才惦记着呢!”
圣上听了,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嘴里说道:“还是他们不尽心,这些首饰给皇后你平常戴着倒是差不多,妍儿才留了几年头啊,就戴这些!”
皇后见圣上语气并不是真的生气,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道:“有了皇爷这句话,回头我便有话要说了,到时候问弟妹借了他们家的首饰册子来,也叫银造局多长几个心眼,琢磨点新花样出来!”
说笑了一阵子,皇后便又叫人传饭,如今徒嘉珩也大了,进出后宫不便,因此,皇后便很少叫他进来,这会儿就只是带着嘉妍一起吃。
用过晚膳之后,皇后见圣上似乎有些心事,便打发嘉妍自个回屋里头玩,然后便问道:“皇爷似乎有些心事?”
圣上正会儿正是不吐不快的时候,当下就将今日的事情说了,气恼道:“父皇明明说巡盐御史的事情由朕做主,结果到头来,依旧是他的人!”
皇后沉吟一番,却是说道:“臣妾虽说久在内宅,但这个林如海,臣妾却也是知道一二的!他未必就是父皇的人!”
圣上一愣,忙问道:“皇后不如细细讲来?”
皇后笑道:“这也多亏了七弟妹,皇爷该记得以前钰儿的伴读是荣国府的贾瑚吧!那是一等将军贾赦的嫡长子,一等将军夫人张氏的出身皇爷也该清楚,当年那事,张家也受了牵连,那会儿他们府里老国公救驾受伤,卧病在床,府里的事情都是老夫人管着,瞧着张家落魄,那老夫人便起了点心思。张家与隆安侯府却是有些亲戚关系,弟妹得叫那张夫人一声表姐,听得此事之后,弟妹便将钰儿伴读的位置许给了贾瑚,算是告诉荣国府,张夫人便是没了娘家,还有人给她撑腰!”
圣上听到这里,便有些不乐,皇后娘家当年也是如此,他却是不离不弃,情深义重,如今顿时觉得自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又想到之前荣国府攀附徒宏憬的事情,口中说道:“那位太夫人倒挺会见风使舵!”
皇后也是点头:“可不正是如此,不仅如此,那位太夫人还是个偏心眼,一意喜欢小儿子,不喜欢长子,等着代善公过世之后,便硬生生以那位一等将军无能,愧对祖宗,以至于爵位连削五级,都掉落到超品之下为由,硬生生将荣国府的爵产给了次子继承!”
圣上听得拳头都赢了,这都什么事啊!你偏心也就罢了,爵产这种东西,是你一个妇人能私相授受的吗?圣上认识贾赦,当初在东宫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种,一听贾赦居然窝囊到这个份上,不免骂道:“贾恩侯那个蠢货!”
皇后又将后来的事情说了,圣上算是听明白了,荣国府如今根本不是一条心,贾史氏带着小儿子搞投机,却想要大儿子顶锅。贾恩侯也不是好惹的,差点连贾政的腿都打折了。
贾赦如今提督五城兵马司,看似官职不高,平时也没太多存在感,但在京中,委实算是个重要人物。他看破了母亲的偏心之后,只怕贾家的许多人脉也被他攥得死死的。可以说,贾赦是个可以拉拢的,反倒是贾史氏和贾政母子两个,首鼠两端,不值得信任!
圣上再一想,宁国府那边贾敬当初为了避祸出了家,但这位可是义忠亲王的铁杆,自己当初跟他也是认识的,应该也能拉拢了来。荣宁二府如今虽说无人手里有兵权,但贾代化贾代善从兄弟两个接连掌管过京营,至今京营里头许多中高级将领依旧算得上是贾家的门徒,若是拉拢了这两位,那起码在京城,自己不怕遇到兵变之类的事情了。